第十一章龍門吟唱_左眼見飄心中喜貳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十一章龍門吟唱(1 / 2)

昆明的夏夜總帶著點遲疑的熱,像被滇池的水汽浸過,黏在皮膚上,卻又在風過時漏出三分涼。我攥著從篆新市場買來的官渡粑粑,油紙袋上印著的“胡麻白糖”四個字已被手心的汗洇得發皺。公交在高嶢站停下時,夕陽正把西山的輪廓染成琥珀色,連綿的山影浸在滇池裡,像一幅被水打濕的水墨畫,暈開的墨痕漫到天際。

“去龍門?”路邊蹬三輪車的老漢嚼著煙絲,草帽簷壓得很低,露出的下巴上沾著些煙灰。他的車鬥裡墊著藍布,邊角磨出了毛邊,“夜裡可不好走,石階滑得很。”

我晃了晃手裡的手電筒:“聽說月色好的時候,能看見龍門的影子掉進滇池裡。”

老漢嗤笑一聲,煙絲在齒間碾出細碎的響:“那是哄你們這些城裡人的。三十年前我在這兒背貨,半夜遇上過山霧,伸手不見五指,石階縫裡的水滲出來,踩上去跟踩豬油似的。”他頓了頓,忽然直起腰,“不過今晚確實有月,剛從東邊冒頭時,跟個銀盤子似的。”

三輪車沿著盤山公路往上顛,車輪碾過碎石子的聲響裡,能聽見遠處滇池的浪拍打著堤岸,悶悶的,像誰在水底敲鼓。路兩旁的桉樹葉子被風吹得嘩嘩響,偶爾有螢火蟲從葉縫裡竄出來,亮一下,又倏地融進暮色裡。老漢說這山以前叫碧雞山,傳說是古時有鳳凰落在這兒,飛羽已幻化成了漫山的鬆樹。後來因為山體西側像個睡美人,就被叫成了睡佛山,直到近代才定名叫西山。

“龍門那地方,是明朝一個道士開始鑿的,”老漢的聲音混在風聲裡,忽遠忽近,“後來斷斷續續鑿了幾百年,石頭硬得很,一釺子下去就一個白印子。聽說有個石匠,鑿到半途摔下去了,屍骨都找不著。”他指了指路邊的懸崖,月光正從那裡漏下來,在深不見底的暗處投下一道銀線,“就從那兒,直直栽進滇池裡。”

車在龍門景區入口停下時,山門的朱漆已斑駁得厲害,“龍門勝境”四個字被夜露浸得發黑。收票的老婦人戴著老花鏡,在登記簿上一筆一畫地寫我的名字,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在空蕩的門房裡格外清晰。“晚上彆往三清閣後麵走,”她抬頭時,鏡片反射著廊燈的光,“去年有個學生往那邊鑽,踩空了,卡在石縫裡,天亮才被人發現。”

進了山門,腳步聲忽然被放大了。青石板路被幾百年的腳印磨得發亮,月光落在上麵,像撒了一層碎銀。路兩旁的鬆柏遮天蔽日,樹影在石壁上搖晃,像無數隻手在抓撓。我打開手電筒,光柱刺破黑暗,照見石壁上刻著的字,大多是明清年間的題詠,有的被風雨蝕得隻剩半個字,有的卻還清晰,筆鋒裡的力道像是能從石頭裡滲出來。

轉過一道彎,聽見水聲。手電筒掃過去,看見一道瀑布從崖頂垂下來,落在下方的石潭裡,濺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像碎玉。旁邊的石碑上刻著“孝牛泉”,傳說從前有頭牛為了給生病的主人找水,用蹄子刨出了這眼泉。我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涼得刺骨,水裡映著的月亮晃了晃,碎成一片銀點。

石階懸夜影

從三清閣到龍門石窟的路,是在懸崖上鑿出來的,最窄的地方隻能容一個人側身過。石階被磨得溜光,邊緣處甚至能看見被踩出的凹槽,深的有半指寬。我扶著旁邊的鐵鏈往上走,鐵鏈上掛滿了同心鎖,有的已經鏽成了暗紅色,有的還亮閃閃的,鎖身上刻著的名字在月光下依稀可辨。

“小心腳下。”一個聲音忽然從上方傳來。我抬頭,看見一個穿深藍色工作服的中年人,背著工具袋,手裡拿著個手電筒,光柱正打在我腳前的石階上——那裡有一道裂縫,寬得能塞進半隻鞋。“這幾天下雨,石頭鬆了,”他蹲下身,用手摸了摸裂縫,“明天得叫人來補。”

他是景區的維修工,姓楊,負責夜間巡查。“白天遊客多,有些活兒隻能夜裡乾,”他用手電筒照向旁邊的石壁,“你看這兒,去年落了塊石頭,把護欄砸斷了,現在這護欄是重新焊的。”光柱掃過之處,能看見石壁上新鮮的鑿痕,混在古老的刻字裡,像新傷口疊在舊疤痕上。

楊師傅說,龍門石窟最險的地方是“雲華洞”,洞頂是懸空的,最薄的地方隻有半尺厚。“當年鑿的時候,石匠得吊著繩子在懸崖上作業,”他指著洞頂的紋路,“你看這些鑿痕,都是斜著打的,因為人是懸空的,力道用不勻。”洞裡很涼,風從石縫裡鑽進來,帶著滇池的潮氣,吹在臉上像貼了片冰。洞壁上刻著《文昌帝君陰騭文》,字跡工整得像印上去的,隻是有些地方被人摸得發亮,尤其是“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八個字,幾乎能照見人影。

從雲華洞出來,眼前忽然開闊了。手電筒的光往前掃,看見一道石廊,廊外就是萬丈懸崖,滇池在遠處鋪展開,像一塊黑絲絨,上麵撒滿了星星——那是昆明城的燈火。楊師傅說,天晴的夜裡,能看見對岸的官渡古鎮,甚至能看見長水機場起飛的飛機,像螢火蟲一樣慢慢融進雲層裡。

“你聽,”楊師傅忽然壓低聲音,“有念經的聲音。”

風裡果然飄來斷斷續續的吟誦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就在耳邊。我順著聲音望去,看見不遠處的真武閣裡亮著一盞燈,昏黃的光透過窗欞,在石階上投下格子狀的影子。“是守閣的老張,”楊師傅說,“他年輕時是和尚,後來還俗了,就在這兒守了三十年。”

我們走過去時,老張正坐在蒲團上,對著一尊真武大帝像念經。他穿著灰色的對襟褂子,頭發已經全白了,編成一根辮子盤在頭頂。香爐裡插著三炷香,煙氣嫋嫋地飄向屋頂,在燈光裡劃出彎彎曲曲的線。“來了?”他抬頭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核桃殼,“今晚的月,比昨晚亮。”

真武閣的窗是老式的木格窗,糊著棉紙,被風吹得嘩啦響。老張給我們倒了杯茶,茶水裡浮著幾片鬆針,是他自己采的。“這山,有靈性,”他呷了口茶,“我年輕時在這兒見過狐狸,通身雪白,就坐在那尊觀音像上,見了人也不跑,直勾勾地盯著你看。”他指了指牆角的一尊石雕觀音,觀音的臉被香火熏得發黑,嘴角卻依然帶著笑意。

從真武閣出來,楊師傅要去前麵檢查護欄,我們分了手。他的手電筒光柱在石階上晃來晃去,像個螢火蟲,慢慢消失在拐角處。我獨自往上走,風聲裡除了樹葉的沙沙聲,還多了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石縫裡磨牙,又像是水滴落在空桶裡。

走到“達天閣”時,那聲音更清楚了。達天閣是龍門石窟的正殿,鑿在整塊岩石上,殿門上方刻著“達天閣”三個大字,筆力遒勁,據說出自清代一個無名石匠之手。我推開門,吱呀一聲,門軸的轉動聲在夜裡格外刺耳。殿裡空蕩蕩的,隻有一尊魁星像,手裡握著支筆,筆尖直指滇池。

聲音是從殿後的石縫裡傳來的。我用手電筒照過去,看見石縫裡卡著一塊鬆動的石頭,風一吹就來回晃,摩擦著旁邊的岩石,發出“咯吱咯吱”的響。石縫裡還長著幾株小草,葉片上掛著露水,在燈光下亮晶晶的,像綴著星星。

滇池夜語

達天閣的觀景台是整個龍門最險的地方,欄杆外就是幾百米的懸崖,底下是黑漆漆的滇池。我扶著欄杆往下看,頭暈得厲害,像要被吸進那個黑洞裡。滇池的浪聲比白天聽得更清楚,一波一波地拍打著崖壁,像誰在底下敲大鼓,震得腳下的石頭都在發顫。

月光忽然被雲遮住了,滇池瞬間變成了一塊墨玉,連遠處的燈火都模糊了。風裡帶著水汽,鹹鹹的,像是從海裡吹來的。我想起小時候聽老人說,滇池以前是個大海,後來地殼變動,才變成了湖,所以水裡才有海菜,有像鯊魚的魚。

雲飄走時,月亮又露了出來,滇池上像鋪了一層碎銀。遠處的漁船亮著燈,像撒在水麵上的珠子,慢慢移動著。有魚跳出水麵,“撲通”一聲,打破了寂靜,濺起的水花在月光下閃了一下,又落回水裡。

“你也來看月?”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回頭,看見一個穿白襯衫的年輕人,手裡拿著個畫板,正往紙上塗著什麼。他的畫板上已經有了輪廓,是龍門的剪影,滇池在底下泛著光。“我每個月都來一次,”他說,“不同的月,滇池的顏色不一樣。今晚的月帶點黃,水就發綠;十五的圓月,水是銀的。”

他叫林墨,是雲南藝術學院的學生,學油畫的。“老師說,西山的夜景是活的,”他用鉛筆在紙上勾了一道線,“你看那道山脊,像不像人的脊梁?月光照在上麵,明暗交錯的地方,就是筋骨。”他指著遠處的山影,“我爺爺以前是開纜車的,從西山到對岸的海口,他說在纜車上看滇池的夜,能看見水裡的星星在動,像魚在吐泡泡。”

我們坐在觀景台的石階上,聽他講滇池的故事。他說以前滇池裡有金線魚,鱗片是金色的,能在水裡發光,後來因為汙染,幾乎絕跡了;說以前西山的村民靠打漁為生,晚上劃著木船在湖裡下網,船頭掛著馬燈,燈光在水裡晃,魚就會遊過來;說他小時候在滇池邊放風箏,風箏線斷了,風箏飄到湖裡,他跳下去撈,差點被水草纏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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