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活著。”趙鵬將手掌貼在玻璃上,培養艙裡的陸明遠突然睜開眼,他的瞳孔完全是綠色的,無數菌絲從眼底蔓延開來。陳晝感到掌心的菌核在發燙,培養艙內的陸明遠同時抬起手,與他隔著玻璃做出相同的手勢。
通道深處傳來腳步聲,玉香吹了聲短促的口哨,所有培養艙突然亮起紅光。“是‘淨化者’。”她將匕首塞進陳晝手裡,自己抽出腰間的彎刀,“他們是特殊生物研究所的精英,體內植入了抑製真菌的芯片。”
三個穿著銀色盔甲的人影出現在通道拐角,他們的麵部覆蓋著呼吸麵罩,手臂上的槍管正在充能,發出藍色的電弧。趙鵬突然展開菌翼,將陳晝推向通道儘頭:“去祖靈洞,那裡有實驗日誌的備份!”他的身體突然膨脹,綠色的菌絲從皮膚下暴起,像件鎧甲般覆蓋全身。
陳晝在奔跑中回頭,看見趙鵬與淨化者撞在一起,菌絲與電弧碰撞產生的綠色火花照亮了培養艙裡陸明**靜的臉。當他衝進祖靈洞時,整麵岩壁的壁畫突然活了過來——無數綠影在火光中跳舞,他們的身體逐漸化作種子落入土壤,長成參天大樹後又結出人形的果實。
洞中央的石台上,放著個金屬箱子,箱子表麵的螺旋紋路與陳晝掌心的印記完全吻合。他將手按上去的瞬間,箱子發出蜂鳴,彈出層層疊疊的金屬架,上麵擺滿了泛黃的實驗日誌和一盤老式磁帶。
磁帶放進洞壁隱藏的播放器裡,陸明遠的聲音帶著電流聲響起:“共生實驗第1085天,菌核已經能模擬人類情感……它們在學習,在記憶……如果有天我變成了它們,請告訴後來者,真正的恐懼不是被同化,而是失去守護的勇氣……”
洞外傳來劇烈的爆炸聲,陳晝抓起日誌時,發現石台正在震動,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洞。洞壁的壁畫最後定格在一幅畫麵:無數人類與綠影手拉手組成圓圈,將某種黑色的液體封存在地下,圓圈的中心是顆跳動的綠色心臟。
“這是母株的真正位置。”玉香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她的腹部插著半截金屬管,綠色的血液正順著管子滴落在地,“淨化者要用凝固***炸毀整個山體……”
陳晝將菌核塞進她手裡,突然明白共生體的用意。那些黑衣人想要的生物武器,其實是祖靈洞深處封存的生化武器,當年的實驗根本不是為了修複輻射損傷,而是為了銷毀日軍遺留的細菌彈。
當淨化者的身影出現在洞口時,陳晝展開了自己從未見過的菌翼。他看著掌心與陸明遠相同的印記,終於懂得父親日記裡那句話的真正含義:“我們終將與森林融為一體,因為我們本就是它的一部分。”
祖靈洞的穹頂正在剝落,碎石砸在陳晝的菌翼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抱著昏迷的玉香躲在石筍後麵,看著淨化者的電弧槍將洞壁的壁畫燒成焦黑的痕跡。那些記載著實驗真相的壁畫正在消失,露出後麵更古老的岩層——上麵布滿了人類手掌的印記,每個印記中央都嵌著綠色的晶體。
“找到核心了!”為首的淨化者突然大喊,他的麵罩反射著石台下方黑洞裡透出的幽光。陳晝看見他們正將某種銀色的裝置安放在洞口,裝置上的倒計時顯示還有十分鐘——足夠將整座山體夷為平地的炸藥量。
玉香突然睜開眼,她的瞳孔已經完全變成綠色,手指指向洞頂的鐘乳石:“敲第三根,能打開逃生通道。”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綠色的血液滲入岩石後,那些古老的手掌印記突然亮起,“山民的祖先早就知道這裡有危險,他們用自己的血肉喂養共生體,就是為了建立最後的防線。”
陳晝揮起匕首砍向第三根鐘乳石,石頭斷裂的瞬間,一道暗門在岩壁上顯現,裡麵湧出帶著泥土氣息的冷風。他剛要將玉香抱進去,暗門突然劇烈震動,淨化者的電弧槍穿透石筍,擊中了玉香的後背。
綠色的火焰從傷口處燃起,玉香卻笑了起來,她將掌心的菌核塞進陳晝嘴裡:“現在……你能聽見母株的聲音了。”她的身體化作無數綠色的光點,湧入暗門深處,那些光點組成藤蔓狀的橋梁,通向黑洞底部閃爍的綠光。
當陳晝穿過暗門時,菌核在他體內融化,無數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陸明遠在實驗室裡將年幼的自己藏進逃生艙,山民用草藥喂養被真菌感染的士兵,還有母株最初的形態——那是顆從墜毀的日軍飛機裡發現的隕石,表麵覆蓋著能吞噬細菌的綠色菌絲。
“它們不是武器,是解藥。”母株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不再是沙啞的低語,而是如同無數人合唱的共鳴,“日軍的細菌彈泄漏後,這片土地本該變成死域,是共生體淨化了毒素。”
暗道儘頭是個足球場大小的溶洞,洞中央矗立著類似巨型真菌的生物體,它的菌蓋如同展開的傘蓋,垂下無數發光的菌絲,在洞頂組成星座般的圖案。那些菌絲的末端連接著透明的囊泡,每個囊泡裡都漂浮著人類的胚胎,它們的臍帶與菌絲相連,正在緩慢地搏動。
“這是共生體的搖籃。”母株的聲音帶著悲憫,“當年的實驗者發現,被真菌感染的孕婦能生下免疫一切毒素的孩子,但代價是……他們永遠失去了人類的形態。”陳晝順著菌絲的方向看去,在最大的囊泡裡,躺著個閉著眼睛的嬰兒,他的胸口嵌著與自己掌心相同的螺旋印記。
溶洞突然劇烈搖晃,淨化者已經炸開了暗門。陳晝看見為首的淨化者摘下麵罩,露出與陸明遠相似的麵容,隻是他的左眼是機械義眼,閃爍著紅色的光。“我的祖父變成了怪物,”男人舉起電弧槍,槍身的顯示屏上跳動著“清除程序啟動”的字樣,“今天,我要終結這一切。”
母株的菌絲突然暴漲,將陳晝包裹成繭狀。在被包裹的瞬間,他看見無數共生體從溶洞深處爬出,它們有的保持著人類的形態,有的已經完全真菌化,但都朝著淨化者發起衝鋒。那些在野人山遇到的綠影,研究所裡的蠕蟲信使,還有玉香化作的光點,此刻都彙聚成綠色的洪流。
“你是第一個能在人類與共生體之間自由切換的存在。”母株的聲音在繭內回響,“陸明遠設計了這種平衡,他知道總有天需要有人同時理解兩種生命的痛苦。”菌絲組成的屏幕上開始播放最後的實驗日誌:陸明遠將自己的基因注入母株,自願成為第一個完全共生體,隻為證明這種融合並非吞噬。
繭突然破裂,陳晝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能自由控製菌絲的伸縮。他伸出手時,綠色的藤蔓從指尖湧出,纏住淨化者的電弧槍。當兩人的目光相遇時,陳晝在對方機械義眼的反光裡,看見自己胸口那顆正在發光的菌核——與陸明遠培養艙裡的那顆一模一樣。
“祖父的日記裡說,共生體終將取代人類。”淨化者的機械眼閃爍著紅光,“但他沒說,這其實是自願的選擇。”他突然扯斷自己的義眼,露出下麵綠色的瞳孔,“我早就被孢子感染了,隻是靠著芯片抑製了二十年。”
溶洞頂部的岩石開始大麵積坍塌,母株突然將所有菌絲收縮,組成保護罩護住那些胚胎囊泡。陳晝看著淨化者將引爆器扔向深淵,突然明白對方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人能證明共生並非毀滅。
當他們順著母株最後留下的菌絲爬出溶洞時,整座山體正在塌陷。陳晝回頭望去,看見母株的菌蓋綻開巨大的花朵,無數綠色的孢子如同蒲公英般飛向天空,在邊境線的上空組成巨大的螺旋圖案。
趙鵬的身影出現在山腳下,他的身邊站著那些幸存的綠影,包括竹樓裡那個曾與陳晝相遇的共生體。當第一縷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時,陳晝發現這些綠影的皮膚正在變得透明,露出裡麵人類的輪廓——就像正在褪去外殼的蟬。
“它們在回歸。”趙鵬的聲音帶著激動,他指向天空中那些孢子,它們正落在雨林的各個角落,“母株把最後的能量都用來穩定共生體的形態,現在他們可以自由選擇做人類,還是森林的一部分。”
陳晝摸了胸口的菌核,那裡傳來溫暖的搏動。他知道這場邊境線上的秘密還未結束,特殊生物研究所的其他分支還在尋找共生體,但此刻看著綠影們向山民揮手告彆,看著淨化者摘下頭盔露出釋然的笑容,他突然明白父親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所謂邊境,從來不是分割土地的界線,而是不同生命相遇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