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的夜風像淬了毒的刀子,剮過戈壁灘上的嶙峋怪石。趙長峰蹲在警戒線裡,手電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沙地上那串扭曲的血腳印——足尖一律朝向國境線,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正拖拽著受害者走向未知的深淵。
這是本月第三起懸案,死者口袋裡都揣著半塊黴變的饢,邊緣還沾著星星點點的磷火粉末。
“趙隊,屍檢有新發現。”法醫小李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死者胃裡有這個。”
透明證物袋裡躺著枚青銅鈴鐺,紋路早已被歲月磨平,鈴鐺口殘留著暗紅的結痂。趙長峰捏起證物袋對著月光,鈴鐺內壁突然映出張模糊的人臉,像是在無聲地尖叫。
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三年前那個雪夜,失蹤的搭檔老王留下的最後線索,也是這樣一枚鈴鐺。
“查!把近十年邊境失蹤人口檔案全調出來。”趙長峰的聲音在寒風中劈開一道裂縫,“還有,去問問當地的老牧民,這鈴鐺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小李咽了口唾沫,點頭時撞見趙長峰脖頸上若隱若現的疤痕——那是三年前追蹤走私團夥時,被流彈擦過留下的印記。沒人知道那天趙長峰在界碑附近究竟遭遇了什麼,隻記得他被發現時懷裡抱著老王染血的警徽,發著高燒胡話連篇,說什麼“沙子在唱歌”。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檔案室的老張捧著積灰的卷宗闖進來。泛黃的紙頁上,1987年的一樁懸案卷宗裡,夾著張褪色的黑白照片:七個穿著軍大衣的***在界碑前,每個人胸前都彆著枚一模一樣的青銅鈴鐺。
“這是當年守邊防的七勇士。”老張指著照片最左側的年輕人,“後來全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就像……被沙子吞了。”
趙長峰的目光凝固在照片角落,那裡有個模糊的符號,與死者掌心新發現的烙印如出一轍。
“趙隊,牧民那邊有消息了。”對講機裡傳來年輕警員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恐懼,“他們說這是‘引魂鈴’,是……是用來給迷路的亡魂指路的。”
戈壁灘的風突然變得尖銳,像是無數鈴鐺在同時作響。趙長峰望著遠處起伏的沙丘,那些流動的沙浪在晨光裡仿佛活了過來,正緩緩勾勒出一張巨大的人臉。
阿古拉老人的蒙古包外,瑪尼堆上的經幡被風扯得獵獵作響。老人用布滿皺紋的手摩挲著趙長峰遞來的鈴鐺,渾濁的眼睛突然泛起精光。
“這不是給人指路的。”老人往火塘裡添了塊牛糞,火星子濺在銅壺上劈啪作響,“是給‘沙鬼’引路的。”
趙長峰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膝蓋上的舊傷。三年前那個雪夜,他確實聽到過鈴鐺聲,在暴風雪裡忽遠忽近,像是從地底鑽出來的。
“六十年代修界碑的時候,挖出來過一座古墓。”老人的聲音低沉得像在念咒,“裡麵全是這種鈴鐺,考古隊的人拿了幾個回去,第二天營地就空了,隻剩滿地的沙子。”
火塘裡的火苗突然詭異地扭曲成螺旋狀,趙長峰瞥見老人手腕上的疤痕——三道平行的抓痕,和前幾具屍體背後的淤青驚人地相似。
“您見過這種傷痕?”他猛地按住老人的手腕。
老人渾身一顫,掀開藏袍露出後背。肩胛骨位置,一個褪色的烙印赫然在目,正是卷宗照片裡那個神秘符號。
“我是當年守碑人的後代。”老人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們說被選中的人,要給沙鬼當‘擺渡人’,月圓之夜就得往界碑走,不然……”
話音未落,蒙古包外傳來淒厲的狼嗥。趙長峰衝到門口,隻見月光下的沙丘正在蠕動,無數細小的沙粒彙聚成溪流,朝著國境線的方向流動。
對講機突然發出刺啦的雜音,夾雜著斷斷續續的摩斯電碼。趙長峰瞳孔驟縮——這是他和老王當年約定的緊急信號。
“在界碑下麵。”電碼翻譯過來隻有這五個字。
他回頭時,阿古拉老人已經不見蹤影,火塘邊隻留下半塊黴變的饢,和死者口袋裡的一模一樣。
越野車在戈壁上顛簸,趙長峰緊盯著儀表盤上跳動的指南針——指針像瘋了似的轉圈,每當經過某片特定的沙丘,車載電台就會響起詭異的鈴鐺聲。
三年前的記憶碎片突然湧上來:老王倒在界碑前,胸口插著枚青銅鈴鐺,他最後說的話是“沙子在吃時間”。當時趙長峰以為是胡話,現在才明白,那些失蹤者或許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困在了某個時間縫隙裡。
界碑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碑身布滿彈孔和刀痕。趙長峰撫摸著碑座上的裂縫,三年前就是在這裡,他撿到了老王的警徽。
指尖突然傳來震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地下蘇醒。他掏出工兵鏟猛地往下挖,沙土裡混著生鏽的彈殼和撕碎的照片。挖到半米深時,鏟頭撞上了硬物——是塊青石板,上麵刻滿了鈴鐺圖案,中央正是那個神秘符號。
石板下傳來微弱的敲擊聲,三短兩長,正是摩斯電碼裡的“SOS”。
趙長峰的心臟狂跳起來,他撬開石板,一股混合著腐臭和青銅鏽的氣味撲麵而來。下麵是個僅容一人蜷縮的空間,黑暗中,一雙眼睛正死死盯著他。
地窖裡的煤油燈忽明忽暗,照亮了牆壁上斑駁的字跡。趙長峰認出那是老王的筆跡,歪歪扭扭地記錄著從2019年到1987年的日期,最後一行字被血浸透:“它們在倒著走”。
角落裡的人緩緩抬起頭,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趙長峰的呼吸驟然停止——那是老王,卻又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對方眼角的皺紋比檔案照裡的退休局長還要深。
“長峰?”老王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你怎麼才來?”
“你……”趙長峰攥緊了腰間的配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王指了指牆角堆著的青銅鈴鐺,每個鈴鐺裡都塞著卷羊皮紙。“1987年那七個守碑人,不是失蹤了。”他拿起枚鈴鐺晃了晃,裡麵傳來細碎的沙響,“他們被拖進了時間循環,永遠困在月圓之夜。”
羊皮紙上的符號突然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在燈光下連成串詭異的圖案。趙長峰突然想起阿古拉老人的話,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這些鈴鐺是鑰匙。”老王的手指撫過符號,“能打開時間的裂縫。走私團夥想靠這個運送違禁品,卻不知道喚醒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