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猛瞥見他腰間彆著把柴刀,刀鞘是新的,不像常年用的。他剛要說話,外麵突然傳來鐘響,“當——當——”的聲音在雪夜裡格外清楚,敲了三下就停了。
二柱的臉色瞬間變了,手不自覺地按住了柴刀。老太太咳嗽了兩聲,用拐杖篤篤地敲著地麵:“怕是張大爺他們在敲鐘報平安呢。解放軍同誌,俺家就在隔壁,要不先去俺家住下?”
趙猛站起身,手按在槍套上:“我們還是先去看看敲鐘的人吧。麻煩你帶路。”
二柱的喉結動了動,勉強笑了笑:“那……那行。”
雪已經沒過膝蓋,五個人跟著二柱往村子中心走。趙猛注意到,沿途的土坯房大多門窗緊閉,有的門上還掛著鎖,像是走得很匆忙。隻有零星幾戶人家的煙囪冒著煙,但都沒點燈。
敲鐘的老榆樹在村頭的打穀場上,樹下站著個穿黑棉襖的老頭,手裡拄著根扁擔,看見他們來,渾濁的眼睛亮了亮。“是解放軍?”
“大爺,剛才是您敲的鐘?”趙猛問。
老頭點點頭,咳嗽著說:“俺叫張老栓,村裡的民兵隊長。這鐘是遇著急事才敲的,剛才看見有生人進了村,就敲鐘讓大家提防著點。”
“生人?”
“三個騎馬的,穿得怪模怪樣,說是來買糧食的。”張老栓往西邊指了指,“剛進了二柱家隔壁那間空房。”
趙猛心裡一緊,二柱家隔壁就是剛才那間空屋。他看向二柱,發現這人正往西邊瞟,手還在柴刀上摩挲著。
“二柱,你家隔壁不是空著嗎?”趙猛故意問。
二柱眼神慌亂:“是……是空著,可能……可能是他們自己進去的。”
張老栓突然用扁擔指著二柱:“你胡說!那房子的鑰匙隻有俺有,你咋知道他們進了那間屋?”
二柱臉色煞白,突然從腰間抽出柴刀就朝張老栓砍去。趙猛早有防備,一腳踹在他膝蓋上,二柱“哎喲”一聲跪倒在地,柴刀掉在雪地裡。
“說!你是誰的人?”趙猛用槍指著他的腦袋。
二柱哆嗦著嘴唇,剛要說話,西邊那間空屋裡突然傳來槍響,子彈“嗖”地從他們頭頂飛過,打在老榆樹上濺起雪沫。
趙猛一把將張老栓拽到榆樹後,李栓柱他們已經架起了步槍。空屋的門被踹開,三個穿著灰布軍裝的人衝了出來,手裡的步槍噴著火舌。
“是北境軍!”李栓柱喊了一聲,扣動扳機。衝在最前麵的那人晃了晃,倒在雪地裡。
另外兩個迅速撲倒在雪堆後,子彈嗖嗖地打在榆樹上,樹皮碎屑混著雪沫飛濺。趙猛趁機看了眼地上的屍體,那人肩上的臂章是隻黑色的狼頭,和隘口那老漢口袋裡的銅牌子圖案一樣。
“班長,左邊有動靜!”一個戰士喊道。
趙猛扭頭看見西邊的幾間土坯房裡跑出七八個人,都拿著步槍,呈扇形包抄過來。他心裡暗罵一聲,這村子果然有問題,剛才那個二柱肯定是給他們報信的。
“撤到屋裡!”趙猛拽起張老栓,“大爺,村裡有地窖嗎?”
張老栓被槍聲嚇得直哆嗦,指著旁邊那間最大的土坯房:“有……有,俺家就有地窖,通著後山的暗道。”
李栓柱他們邊打邊退,趙猛扶著張老栓衝進那間土坯房,反手把門插上。屋裡黑黢黢的,他摸著火柴點亮了灶台上的油燈,昏黃的光線下,能看見牆角堆著的麻袋和農具。
“地窖在哪?”
張老栓哆哆嗦嗦地挪到炕邊,掀開鋪著的乾草,露出塊方形的木板。“在……在這兒。”
外麵傳來砸門聲,門板被打得咚咚響。趙猛讓兩個戰士守著門口,自己和李栓柱掀開木板,下麵是個黑黢黢的洞口,飄出股潮濕的土腥味。
“你先下去。”趙猛對張老栓說。
老頭剛要往下爬,突然尖叫一聲,指著洞口:“有……有血!”
趙猛湊近一看,果然看見洞口邊緣沾著暗紅色的血跡,像是剛留下的。他心裡咯噔一下,難道這地窖裡還有彆人?
“班長,門快被砸開了!”外麵的戰士喊道。
趙猛咬咬牙:“下去!”
他第一個跳下去,腳剛落地就踩到個軟軟的東西。借著手電光一看,倒吸一口涼氣——地窖裡躺著個年輕人,胸口插著把匕首,眼睛瞪得圓圓的,鮮血把身下的稻草都浸透了。
“是……是俺兒子。”張老栓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他昨天還好好的……”
趙猛沒時間細想,讓李栓柱他們趕緊下來,自己則用麻袋堵住洞口。地窖裡很寬敞,堆著些土豆和白菜,角落裡還有個通往深處的通道,黑黢黢的看不到頭。
“這暗道通哪兒?”趙猛問。
張老栓抹著眼淚:“通……通往後山的采石場。以前是怕土匪,挖的。”
外麵傳來槍聲和喊叫聲,似乎有戰士在和敵人交火。趙猛的心揪緊了,守在門口的兩個戰士怕是凶多吉少。他拍了拍張老栓的肩膀:“大爺,帶我們走暗道。”
張老栓點點頭,從牆角摸出個馬燈點亮。地窖裡的血腥味越來越濃,趙猛注意到通道口的草上也沾著血,像是有人從這裡跑過。
他們沿著狹窄的通道往前走,泥土不時從頭頂掉下來。張老栓走得很慢,馬燈的光暈在牆上晃來晃去,照出一個個模糊的影子。
“解放軍同誌,”張老栓突然停下腳步,“俺知道是誰乾的。”
趙猛示意他繼續說。
“是二柱那幫人,”老頭的聲音帶著恨意,“他們早就和北境軍勾搭上了。前陣子說要給村裡換糧食,其實是把年輕的都騙去當壯丁了。俺兒子不樂意,就被他們……”
他哽咽著說不下去,馬燈的光映著他滿臉的皺紋,像刀刻的一樣。
通道突然變得開闊,前麵出現了岔路口。張老栓指著左邊:“這邊通采石場,右邊……右邊是口枯井,早就不用了。”
趙猛剛要選左邊,忽然聽見右邊的岔路裡傳來微弱的**聲。他對李栓柱使了個眼色,端著槍小心翼翼地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