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猛用刺刀剜掉陳峰腿上燒焦的皮肉時，男人疼得咬碎了兩顆牙。雪地裡沒有麻藥，隻能用燒酒消毒，酒瓶碰到傷口的瞬間，陳峰渾身劇烈抽搐，冷汗混著血水浸透了身下的雪。
“忍著點。”趙猛的聲音發啞，指尖在發抖。他不敢看陳峰的臉，隻能盯著那片模糊的血肉，恍惚間又看見柱子倒在狼牙關的雪地裡，血咕嘟咕嘟冒個不停。
“班長，發現情況。”李栓柱的聲音帶著顫音，“懸崖上有動靜。”
趙猛抬頭，看見暮色沉沉的懸崖中段，有個黑影一閃而過。他抓起步槍，示意其他人警戒，自己貓著腰摸到懸崖腳下。岩壁上覆蓋著厚厚的冰層，仔細看能發現有人攀爬過的痕跡——冰層被蹭掉了幾塊，露出裡麵灰褐色的岩石。
“往上看。”李栓柱指著上方三米處，那裡有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被垂下來的冰掛擋住了大半，“像是個山洞。”
趙猛用刺刀敲掉冰掛，一股潮濕的寒氣撲麵而來。洞口邊緣有新鮮的刮痕，像是剛被人清理過。“你在這兒守著陳連長，我去看看。”
他踩著岩壁上的石縫往上爬，凍硬的手指摳進石縫時，舊傷處傳來鑽心的疼。爬到洞口時，裡麵傳來隱約的說話聲，不是北境軍的口音，倒像是本地山民的腔調。
趙猛掏出駁殼槍，悄悄挪進洞口。洞不深，借著從裡側透進來的微光，能看見五個穿著獸皮襖的漢子圍坐在火堆旁，手裡都握著獵槍，其中一個臉上有道刀疤的，正用匕首挑著塊烤肉。
“……那夥當兵的怕是活不成了。”刀疤臉咬了口肉，“黑風口的火，燒三天三夜都不滅。”
“頭人說了，不管是哪方的兵，敢進陰山就得死。”另一個矮胖子往火堆裡添了塊鬆油，“上個月那隊北境軍，不也死在迷魂陣裡了？”
趙猛心裡一緊，剛要後退，靴底踢到了塊石頭。火堆旁的漢子們瞬間站起來，獵槍齊刷刷地對準洞口。
“誰在那兒？”刀疤臉的聲音陡然變厲。
趙猛索性走出去，舉著槍喝道：“解放軍！你們是什麼人？”
漢子們明顯愣了下，互相看了看。刀疤臉咧嘴笑了，露出泛黃的牙齒：“解放軍？去年冬天在山陰村搶糧食的，不也叫解放軍？”
“我們不是那樣的人！”趙猛急道，“我們是來打北境軍的，保護老百姓的！”
“保護？”矮胖子啐了口唾沫，“我哥就是被你們的炮彈炸斷的腿！”
獵槍響了，子彈擦著趙猛的耳邊飛過，打在洞壁上濺起石屑。他翻滾著躲到一塊岩石後，駁殼槍連開三槍，打中了兩個漢子的腿。剩下的三個慌忙躲到石柱後，獵槍子彈打得石屑紛飛。
就在這時，洞內側傳來個蒼老的聲音：“住手！”
一個拄著蛇頭拐杖的老頭從陰影裡走出來，頭發胡子全白了，卻腰杆筆直。他穿著件黑色的對襟襖，領口彆著塊青銅牌子，上麵刻著個狼頭圖案。
“頭人！”漢子們都放下了槍。
老頭沒看他們，渾濁的眼睛盯著趙猛：“你說你們是打北境軍的？”
“是。”趙猛慢慢站起來，槍口依舊對著他們，“我們要去黑風口隘口，阻止北境軍南下。”
老頭沉默了半晌，拐杖篤篤地敲著地麵：“黑風口早就被我們封死了。三天前，北境軍的先頭部隊想從這兒過，被我們引進迷魂陣，凍成了冰坨子。”
趙猛這才明白，雪地裡那五具屍體不是被*****燒死的，而是被這夥山民收拾的。“那你們為啥燒我們的營地？”
“我們不幫任何一方。”老頭的聲音像砂紙摩擦，“誰占了黑風口，誰就會毀了陰山。五十年前，日本人想從這兒過，也死在了雪穀裡。”
洞外突然傳來槍聲，李栓柱的聲音帶著哭腔：“班長！快回來！北境軍來了！”
趙猛趕回懸崖下時，雪地裡已經炸開了鍋。十幾個北境軍正圍著陳峰他們掃射，李栓柱抱著輕機槍躲在岩石後，肩膀已經被打穿，鮮血染紅了半邊身子。
“往山洞撤！”趙猛大喊著開槍，打倒了衝在最前麵的兩個北境軍。他扶著陳峰往懸崖下拖，子彈嗖嗖地從頭頂飛過，打在雪地上濺起簇簇雪花。
山洞口的刀疤臉他們也開了槍，獵槍的霰彈在北境軍中間炸開，逼得他們暫時後退。“快上來！”刀疤臉朝趙猛喊，雖然還是一臉凶相，眼神裡卻少了些敵意。
七手八腳爬上洞口，趙猛才發現這山洞內側還有條通道，黑漆漆的望不到頭。老頭拄著拐杖站在通道口：“進迷魂陣，不然誰都活不了。”
北境軍的喊叫聲越來越近，趙猛咬咬牙：“走！”
通道裡彌漫著股土腥味，兩側的岩壁上畫著奇怪的符號，用鬆油火把一照，像是無數隻眼睛在盯著人。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竟是片藏在山腹裡的石林，石柱上覆蓋著厚厚的冰殼，在火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芒。
“跟著我的腳印走。”老頭的拐杖在地上劃出奇怪的軌跡，“踩錯一步，就會掉進冰窟。”
趙猛扶著陳峰，緊跟在老頭身後。石林裡回蕩著他們的腳步聲，像是有無數人在跟著。李栓柱突然“哎喲”一聲，原來他不小心踩了塊鬆動的冰殼，整個人往下一沉，幸好被旁邊的石柱擋住了。
“彆動！”老頭喝止了想去拉他的戰士，拐杖在李栓柱周圍敲了敲，“這下麵是萬年冰窟，掉下去連骨頭都剩不下。”他用拐杖勾住李栓柱的腰帶，慢慢把人拽了上來。
走出石林時，趙猛發現外麵竟是黑風口的另一側山坡。北境軍的營地就在峽穀對麵，篝火連成一片，能看見不少人影在晃動。
“他們想天亮從隘口過。”老頭指著峽穀中間，“那裡有我們埋下的土雷。”
趙猛心裡一動：“老人家，你們恨北境軍嗎？”
老頭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厲色：“三年前，他們搶了我們過冬的糧食，殺了七個娃。”
“那我們可以合作。”趙猛蹲下身，用樹枝在雪地上畫著隘口的地形，“你們熟悉這裡，我們有武器，一起把他們擋在黑風口。”
刀疤臉剛要說話，就被老頭用拐杖攔住了。“你們能保證不占我們的地盤？”
“我們打完仗就走。”趙猛看著老頭的眼睛，“解放軍從不欺負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