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的江城市還浸在冷霧裡,宋昭站在焦黑的公寓門口,消防水帶在台階上凍成蜿蜒的冰蛇,踩上去發出細微的“哢裂”聲,像踩碎了冬夜的骨頭。
他靴底碾過一片燒得蜷曲的紙灰——是父親日記本的殘頁,邊緣碳化如枯蝶,觸手輕薄酥脆,仿佛一碰就會化為塵埃。
可那半行字跡卻倔強地翹著,墨色在灰燼中泛著微光:“……賬本已傳,勿回原點。”
指節抵著牆縫緩緩蹲下,橡膠手套摩擦過殘頁時發出細碎的脆響,像枯葉在風中碎裂。
指尖傳來微弱的灼熱感,那是餘火未儘的溫度,滲進皮膚,仿佛這紙灰仍帶著舊日記憶的餘溫。
宋昭喉結動了動,昨夜在安全屋看到李文彬照片時翻湧的熱意,此刻全凝在這片紙灰上。
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瞳孔裡浮起細密的金紋——“真相之眼”啟動的瞬間,後頸像被烙鐵燙了一下,一股尖銳的刺痛順著脊椎竄上來,耳邊嗡鳴驟起,如電流穿過顱骨。
畫麵在視網膜上炸開。
淩晨1:17,他的公寓窗外蹲著道人影,黑色連帽衫帽簷壓得低,戴警用橡膠手套的手正往門縫裡塞汽油瓶。
風掀起帽簷一角,對方側頭時肩章反光一閃——那是市局十年前定製的防滑肩章,右肩有道“Y”形裂紋,是當年批量生產時模具損壞留下的瑕疵,僅限內部值班人員佩戴。
金屬的冷光刺入眼底,連那細微的劃痕都清晰可辨。
“哢”的一聲,宋昭捏碎了手套裡的殘頁。
紙灰簌簌落在他泛青的手背上,像落在燒紅的鐵板上,帶來一陣細微的刺癢與灼痛。
“自己人。”他對著風吐出兩個字,尾音發顫,“是警隊裡的自己人。”
晨霧漫進領口,濕冷貼著皮膚爬行,像無數細小的蟲子鑽進衣領。
他摸出手機給董嵐發消息:“查近三個月值班表,重點找肩章帶Y形裂紋的老款。”屏幕藍光映著他下眼瞼的青影,遠處最後一輛消防車的鳴笛消失在巷口,像被誰掐斷了脖子,餘音戛然而止,隻留下空蕩的寂靜。
次日上午十點,物證中心臨時調閱室的鐵皮櫃發出吱呀輕響,鐵鏽味混著陳年紙張的黴味撲麵而來。
宋昭站在文件架前,白大褂口袋裡裝著董嵐遠程發來的權限碼——他以“整理個人物品殘留物證”為由申請進入,理由冠冕堂皇:被燒的公寓裡有他出車禍時穿的血衣,屬於未結案物證。
指尖劃過檔案盒邊緣,觸到一絲黏膩的焦痕,那是火場殘留的油脂。
“孫麗華。”他翻開《物證調閱登記表》,鋼筆字跡在紙頁上爬行,墨跡微凸,指腹摩挲時有細微的阻滯感。
每次他接觸關鍵證據後,都有加密外傳記錄。
手指劃過日期欄,三次異常傳輸的時間精準到分鐘。
“夜班交接後……”他抽出值班日誌對照,瞳孔猛地一縮——那三天的副崗值班員,都是技術大隊內勤孫麗華。
金屬筆尖在登記本上頓了頓,他忽然寫下一行字:“明日調取‘昭陽巷7號地籍圖原件’。”字尾拖出一道墨痕,像條暗藏的引線,在紙麵蜿蜒如蛇。
傍晚六點,技術大隊辦公室的日光燈嗡嗡作響,電流聲在耳膜上輕輕搔刮。
宋昭縮在檔案室門後,透過門縫看見孫麗華的齊耳短發在桌前晃動。
她翻到他新登記的那條記錄時,睫毛顫了顫——這個總掛著黑眼圈的內勤,此刻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連茶水間的熱水壺燒開都沒聽見。
“叮——”水壺自動斷電的輕響裡,孫麗華起身走向茶水間。
宋昭貼著牆根跟過去,看見她背對著窗戶,借著玻璃反光按下手機鍵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