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十七分,宋昭站在省廳臨時調配的執法車前,後頸還殘留著真相之眼消退後的鈍痛——那是一種從顱骨深處蔓延開的灼燒感,像有細針在神經末梢反複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太陽穴的跳動。
董嵐把協查令複印件拍在他掌心時,紙張邊緣刮得他虎口發癢,皮膚上留下一道微紅的劃痕。
那是省廳特批的“藥品管理合規檢查”許可,紅章蓋得極重,油墨幾乎要穿透紙背,在晨霧中泛著暗沉的光澤,仿佛凝固的血跡。
“我讓人黑了林氏培訓中心的安保係統。”董嵐扯了扯警服領口,防彈背心在襯衫下勒出一道深痕,金屬扣環與拉鏈摩擦發出細微的金屬刮擦聲,“心理乾預室的監控半小時前斷了,他們可能察覺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沙啞,像是被夜風磨鈍的刀刃。
她的目光掃過車後排——蘇晚抱著圖書館的公函袋,發梢沾著夜露,濕冷的氣息在燈光下泛出微光,細齒木梳從她指間緩緩滑過,梳齒刮過發絲的沙沙聲在寂靜車廂裡格外清晰,“那姑娘真要跟進去?”
“古籍部的章比警徽管用。”宋昭摸了摸腰間的執法記錄儀,金屬外殼貼著皮膚涼得刺骨,像一塊剛從冰水中撈出的鐵片。
他想起昨夜蘇晚蹲在物證中心台燈下拓印公函的模樣——鵝黃色燈光漫過她手腕上的舊疤(那是十四歲被人販子用碎玻璃劃的),疤痕在光線下泛著淡粉的凸起,她蘸著朱砂蓋下最後一枚印泥時,指尖微微發顫,印泥的腥香混著墨香在空氣中彌漫,“當年你救我時,也是這樣舉著警徽衝進來的。”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落葉墜地。
執法車拐進林氏培訓中心的林蔭道時,宋昭的指節捏得發白,指甲嵌進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白痕。
門崗保安剛要上前,董嵐搖下車窗亮出證件,警燈在她肩章上晃出刺目的光,紅藍交替的光斑在水泥地上跳躍,像某種無聲的警告。
蘇晚率先下車,公函袋抱在胸前,像是抱著什麼易碎的古籍。
她的腳步很輕,皮鞋踩在落葉上發出細微的脆響,夜風拂過她發間,茉莉香包輕輕晃動——那是宋昭去年在舊書市淘的,布麵已有些褪色,香氣卻依舊清冽,說像極了她十三歲時總彆在衣領上的野茉莉。
心理乾預室在三樓最裡間,門禁是指紋加密碼。
宋昭摸出孫麗華U盤裡拷貝的權限表,輸入“林浩宇生日”的瞬間,門鎖“哢嗒”一聲彈開,機械聲在空蕩的走廊裡回蕩,像某種機關被觸發。
消毒水的氣味裹著陳腐的紙頁味湧出來,刺鼻的化學氣息鑽進鼻腔,帶著一絲鐵鏽般的金屬味。
靠牆的檔案櫃蒙著灰,指尖拂過櫃麵,留下幾道清晰的痕跡。
最下層抽屜的鎖孔裡插著半枚斷鑰匙——和孫麗華回溯畫麵裡那個“傳遞數據”的場景,鎖孔位置分毫不差,斷口參差,像是被人強行掰斷的。
“這裡。”蘇晚的聲音突然壓低,指尖停在一本硬殼日誌上,封皮燙金編號“ZYMR03”在手機電筒光下泛著冷光,像某種冷血動物的眼睛。
宋昭接過日誌時,紙張邊緣蹭得他指尖發疼,粗糙的纖維刮過皮膚,留下細微的刺痛。
第一頁就貼著李曉芸的一寸照片,照片背麵用紅筆寫著“碎屍案遺屬,記憶乾擾優先級A”,墨跡深紅,像是剛寫上去的,筆尖還微微洇開。
翻到2023年8月15日那頁時,宋昭的呼吸陡然一滯。
“對象提及父親賬本,已成功誘導其相信‘父親是瘋子,賬本是幻覺’。”墨跡未乾,紙麵還微微發黏,像是剛補記的,筆跡潦草中帶著一絲急迫。
他聽見董嵐在身後抽了口涼氣,執法記錄儀的紅光在日誌上跳成小點,像一顆不安的心臟在跳動:“這是精神控製,比當年的腦控實驗還惡劣。”
隔離輔導室的門是從裡麵反鎖的。
宋昭踹門的瞬間,木頭碎裂聲驚得天花板的防塵網簌簌落灰,灰塵簌簌落下,鑽進鼻腔,帶著陳年黴味。
李曉芸縮在牆角,膝蓋抵著下巴,手腕上的舊疤痕像爬著幾條暗紅的蜈蚣,在昏暗燈光下泛著蠟黃的光澤。
她抬頭時,宋昭想起五年前碎屍案現場——那時她才十七歲,蹲在警戒線外哭到窒息,現在瞳孔卻散得厲害,像被蒙了層毛玻璃,眼白泛黃,映不出光。
“李曉芸。”蘇晚蹲下來,聲音輕得像在哄受了驚的貓,指尖輕輕拂過她顫抖的發絲,觸感乾枯如稻草。
她解下自己的絲巾,輕輕蓋在李曉芸裸露的手腕上,絲綢滑過皮膚的觸感微涼,“你還記得穿藍裙子的女孩嗎?那是你。十三歲生日,你媽給你買的,裙角繡了小雛菊。”
李曉芸的睫毛顫了顫,像風中將熄的火苗。
宋昭看見她眼底有光在掙紮,像火柴頭擦過暗室的牆,微弱卻執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