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塊厚重的幕布,將整座城市包裹得嚴嚴實實。
宋昭的車在清晨六點半的薄霧中穿行,像一艘孤獨的潛艇。
空氣裡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和未散儘的夜的氣味。
他停在市城建局的舊址前,一棟被爬山虎幾乎吞噬的蘇式建築,牆皮剝落,露出灰色的磚骨,與不遠處拔地而起、玻璃幕牆閃閃發光的市政大數據中心形成一種荒誕的對比。
這裡是檔案的墳場。
保安是個昏昏欲睡的中年人,對宋昭“家屬查閱曆史資料以完善家族史”的申請理由並未起疑,隻是機械地核對著他的身份證。
宋昭的視線越過保安的肩膀,釘在值班室牆上一張泛黃的掛曆式值班表上。
表格的抬頭是粗糙的印刷體——《1998年檔案科值班表》。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行行名字中,他迅速找到了“陳德海”。
而在那個名字下方,一行用鉛筆寫下的、幾乎要被歲月磨平的批注,像一道微弱的求救信號,刺入他的眼中:“LJ097,轉林。”
LJ097……林……
宋昭不動聲色,趁保安低頭登記的間隙,他將手機調整到拍照模式,假裝查看時間,指尖飛快地按下了快門。
快門聲被他一聲刻意的咳嗽完美掩蓋。
上午十點,檔案庫房深處。
金屬架林立,像一片鋼鐵森林,空氣中漂浮著紙張腐朽的酸味和塵埃的顆粒感。
每一排檔案架都貼著編號,冰冷而沉默。
宋昭按照索引,最終在角落裡一個標著“DK199804”的鐵皮櫃前停下。
櫃門發出刺耳的吱嘎聲,仿佛一個沉睡三十年的巨獸被驚醒。
他在一堆蒙塵的牛皮紙袋中,找到了那本《無酸紙領用登記簿》。
封麵已經卷邊,紙張呈現出一種脆弱的黃色。
宋昭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開,指尖的觸感仿佛在觸摸一段凝固的時間。
他直接翻到十月那一頁,目光如掃描儀般掃過。
很快,他找到了。
兩條記錄,緊挨在一起,像一對無法分開的宿命。
周建國(開發區警隊),領用5張,用途:火災現場物證封裝。
陳德海(城建檔案科),領用3張,用途:地籍變更備案。
宋昭的呼吸幾乎停止了。
他將手機裡偷拍的值班表照片放大,仔細比對陳德海簽名旁邊的批注和這本登記簿上的簽名。
筆跡的傾斜角度、收筆時的微小挑動,完全一致。
他指尖輕輕劃過“陳德海”三個字,一種冰冷的電流從指尖竄上脊背。
他壓低聲音,對著衣領裡微型耳機中的董嵐說:“不是他代簽,是他親筆寫的。值班表上的批注和這裡的簽名,是同一個人。”這意味著,那個神秘的“LJ097,轉林”的指令,確實出自陳德海之手。
中午十二點,市圖書館。
蘇晚坐在電腦前,指尖在鍵盤上飛舞。
與宋昭的物理潛入不同,她的戰場在無形的數字世界。
她遠程接入了城建局的數字化檔案係統,試圖調取那本登記簿的電子掃描件,以作交叉驗證。
然而,當她定位到那一頁時,屏幕上彈出的卻是一個冰冷的提示:頁麵數據缺失。
她立刻查看係統日誌,一條記錄赫然在目:2023年12月17日,操作員以“係統升級數據冗餘清理”為由,手動刪除了該頁麵的掃描備份。
有人在他們之前,就已經在清理痕跡了。
而且是在不久前。
蘇晚心中一凜,對方的動作比他們想象的更快、更隱秘。
她沒有放棄,立刻開始反向追蹤執行刪除操作的IP地址。
幾分鐘後,結果讓她後背發涼——那個IP,指向了沈蘭心生前所在的基金會名下的“智慧城市項目”專用服務器。
線索在這裡形成了一個詭異的閉環。
蘇晚深吸一口氣,從加密盤中調出了一個文件——那是沈蘭心留給她的最高權限密鑰。
她用這把鑰匙,繞過了常規防火牆,潛入了服務器的底層備份區。
在一堆殘損的數據碎片中,她成功提取到了一頁圖像。
正是那張登記簿的記錄頁,雖然邊緣破損,但字跡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