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觸碰的瞬間,冰冷的電流聲戛然而止。
董嵐猛地摘下耳機,耳膜還在因那段被扭曲到極致的低頻音波而隱隱作痛。
清晨五點零九分的技術隔離區,靜得能聽見中央處理器風扇規律的嗡鳴,像一頭沉睡巨獸的呼吸。
她看向一旁的宋昭,他一動不動,雙眼緊閉,唯有指尖還維持著輕觸錄音筆金屬外殼的姿勢。
那段經過數小時破解才得以重見天日的音頻,並非勝利的號角,而是一封來自地獄深處的求救信。
陳默的聲音被變聲器處理得毫無人類情感,像一台即將報廢的機器,一字一頓地吐露著真相:“林浩宇用林薇和小雅做人質,我每傳遞一次假情報,她們就少挨一次‘治療’。錄音帶是真的,但位置是假的。你們能抓人,但救不了她們。除非……有人替我走進那個房間。”
房間。一個簡單的詞,卻在封閉的空間裡激起一片冰冷的漣漪。
董嵐剛想開口,卻發現宋昭的臉色異常蒼白,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不是在傾聽,而是在“看見”。
宋昭的意識墜入一片無儘的黑暗。
這不是比喻,而是“真相之眼”啟動後最真實的感官剝離。
他聞到了消毒水、塵埃和一絲血腥味混合的惡臭。
眼前,一個男人背對著他,正費力地從臉上撕下什麼東西。
那是一張隻覆蓋了半張臉的****,隨著撕扯,麵具下的皮膚被拉扯得通紅。
當男人終於轉過身時,宋昭看到了那張被烈火親吻過的臉——從左邊眉骨到下頜,全是虯結猙獰的燒傷疤痕,像一張凝固的、痛苦的麵孔。
是陳默。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角落,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充滿了瀕臨崩潰的疲憊:“建國,我撐不住了……我真的撐不住了……可孩子不能沒有爸。”
“建國”是誰?
宋昭的腦海中閃過這個疑問,但眼前的幻象已如潮水般退去。
他猛地睜開眼,現實世界的光線刺得他一陣眩暈。
錄音筆的冰冷觸感重新回到指尖,可那份灼燒般的絕望,卻烙印在了他的腦海裡。
上午十點三十三分,陽光正好,為聖安琪私立小學的彩色玻璃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
蘇晚以一位古籍插圖研究學者的身份,彬彬有禮地向美術老師解釋著自己的來意。
她的理由無懈可擊,談吐優雅,很快便獲得了查閱學生近期畫作的許可。
她要找的是小雅的畫。
畫紙被一幅幅翻開,空氣中彌漫著蠟筆的甜香,本該是充滿童趣的畫麵,卻讓蘇晚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連續十餘幅畫,主題出奇地一致——“我的爸爸”。
畫裡的爸爸總是戴著一張滑稽的白色麵具,麵具上畫著笑臉。
可無論背景是公園、家裡還是遊樂場,這位“爸爸”始終背對著畫麵,仿佛一個不願被窺探的影子。
他唯一不變的動作,是手裡緊緊攥著一隻小巧的、帶著鈴鐺的貓項圈。
直到最後一幅。
蘇晚的呼吸驟然停止。
這幅畫上,“爸爸”終於轉過了身,麵對著看畫的人。
他依舊戴著那張笑臉麵具,但麵具的眼睛位置,卻被孩子用紅色的蠟筆塗抹出兩道長長的、酷似眼淚的痕跡,仿佛麵具下的眼睛正在流血。
畫的下方,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拚音,每一個字母都透著孩童的稚嫩與用力。
“bùyàozhǎowǒ”。
不要找我。
蘇晚的指尖冰涼。
她迅速用手機拍下這幅畫,連同其他幾幅的細節圖,一同發給了宋昭。
信息編輯框裡,她的手指懸停許久,最終隻打下了一行字:“他在求救,也在拒絕救援。”
中午十二點四十分,希望基金會的心理谘詢室。
這裡的裝修風格極簡而柔和,暖色調的燈光和輕柔的背景音樂本應讓人放鬆,此刻卻像一張精心編織的網,將林薇困在中央那張舒適的沙發裡。
她的眼神有些渙散,對麵的鄭醫生聲音溫和得像催眠曲。
“林薇,我們再確認一次。你很確定,宋昭已經拿到了所有能指證林先生的證據,對嗎?”
林薇遲鈍地點了點頭,聲音空洞地重複:“是……他拿到了所有證據。”
“很好。”鄭醫生摘下掛在耳邊的微型耳機,對著牆角隱蔽的監控攝像頭,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錄音結束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房間內的揚聲器裡傳來了林浩宇的聲音,帶著一絲滿意的輕笑:“乾得不錯。準備轉移人質,舊的地方該清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