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醫生推了推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低聲問,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監控那頭的男人:“真要毀掉她?她的精神狀態已經到了極限。”
揚聲器裡的笑聲變得玩味起來:“鄭醫生,你知道世界上最堅固的鎖是什麼嗎?是用愛打造的。它能把人心鎖得死死的。可是……鎖一旦生了鏽,失去了價值,就隻能換一把新的了。”
下午四點十一分,專案組臨時辦公室。
巨大的顯示屏上,一邊是陳默那段被轉為聲波頻譜的音頻文件,另一邊,是小雅那幅流著血淚的麵具爸爸。
兩種截然不同的信息載體,卻指向同一個殘酷的核心。
宋昭站在屏幕前,身影被數據和圖畫的光芒籠罩。
“音頻證明,陳默不是叛徒,他是人質。”他的聲音冷靜而清晰,敲在董嵐和蘇晚的心上,“但他的每一次‘合作’,每一次傳遞假情報,都是在用家人的安全時間做交換,這隻會延長她們的痛苦,直到她們被林浩宇徹底榨乾價值。”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兩位同伴嚴肅的臉龐。
“林浩宇在等我們去救人,好把我們一網打儘。陳默在警告我們不要去,因為那是陷阱。這是一個死局。”
董嵐的眉頭緊緊鎖起:“那我們怎麼辦?強攻基金會?風險太大了。”
“不。”宋昭緩緩轉身,”
蘇晚一驚:“你的意思是……”
“林浩宇需要一個‘叛徒’來完成他的劇本,陳默這顆棋子已經生鏽了。”宋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極了淬火的刀刃,“那我就給他一個新的‘叛徒’。我會以‘發現並追捕叛徒陳默’的名義,親手把他送到林浩宇麵前,用我自己,換她們母女的自由。”
“這太冒險了!”董嵐立刻反駁,“你這是把自己當成誘餌!”
“誘餌?”宋昭冷笑一聲,那笑意裡充滿了不被理解的孤勇和強大的自信,“不,是演員。他們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導演,操控著所有人的命運……可他們忘了,這個舞台上,我也能演。”
晚上七點五十六分,城市地下管網的一個廢棄入口處。
濕冷的風從黑暗的通道深處吹來,帶著鐵鏽和黴菌的味道。
宋昭站在入口的陰影裡,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了他輪廓分明的臉。
他打開一個加密的匿名舉報平台,上傳了一份文件。
文件內容是他根據現有線索偽造的一份“陳默藏身地坐標”,定位就在本市一處即將拆遷的舊工廠。
在附加信息欄,他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公事公辦口吻寫道:“目標‘信鴿’已出現失控跡象,建議立即啟動清除程序,以防事態擴大。”
點擊“發送”。
數據流無聲地彙入黑暗的網絡海洋。
做完這一切,宋昭抬起頭,望向通道入口頂端那個不起眼的廣角攝像頭。
他知道,林浩宇的人正看著這裡。
在鏡頭的注視下,他緩緩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與此同時,在某個被嚴密看守的房間裡,小雅在睡夢中不安地翻了個身,小臉上滿是淚痕乾涸的痕跡。
她發出一聲模糊的呢喃,輕得像蝴蝶振翅。
“爸爸……今天你沒戴麵具。”
在她床頭的小畫板上,那幅“流血的爸爸”旁邊,不知何時被她用鉛筆新添了一行更加歪斜的字跡,像是夢遊中的塗鴉。
“他回來了。”
城市的夜色徹底籠罩下來,濃稠如墨。
宋昭收起手機,轉身沒入更深的黑暗中。
棋盤已經擺好,獵人與獵物的角色,從他按下發送鍵的那一刻起,便開始了悄然的對調。
他知道,從現在開始,他說的每一句話,走的每一步,都將處於敵人的監視之下。
這張網收緊之前,他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
一個能讓他徹底變成“鬼魂”,在敵人眼皮底下自由行動的準備。
他平靜地走向停在遠處的車,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發動機沒有啟動,車內一片死寂。
他看著手機屏幕亮起,上麵顯示著董嵐和蘇晚發來的關心信息。
那是他與過去,與團隊唯一的聯係。
網已經撒下,而他,是唯一的餌。
要讓魚兒安心上鉤,就必須切斷所有可能暴露自己的退路。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塊小小的發光屏幕,像是與一個世界告彆。
然後,他伸出手,果斷地按下了關機鍵。
屏幕倏地暗了下去,將他徹底還給了黑暗。
從這一刻起,宋昭便不再是專案組的宋昭,他隻是一個獨行的幽靈,正一步步走向那座燈火通明、守衛森嚴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