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怎麼樣?”他聲音顫抖。
“我們不想怎麼樣,”那個聲音毫無情緒地響起,“我們隻是提醒你,什麼東西該留在哪裡。有些人,不該知道太多。”電話被掛斷了。
趙振邦頹然坐倒在地,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像絞索一樣勒緊了他的脖子。
他完了。
無論交不交出錄音筆,他都完了。
周明遠的狠辣,他比誰都清楚。
深夜,他像個幽靈一樣駕車離開市局,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
最終,車停在了江邊公園。
江水在夜色中翻湧,像是他此刻混亂的心。
他坐在冰冷的長椅上,整整兩個小時,從最初的恐懼,到中途的悔恨,最後凝結成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他掏出手機,顫抖著撥通了那個他既憎恨又虧欠的號碼。
“是宋昭嗎?……我是趙振邦。明天上午,新聞發布會之前,我想見你一麵。有些事……不能讓它爛在土裡。”
下午四點五十分,一輛偽裝成市政工程車的技術支援車內。
董嵐緊盯著屏幕上的信號軌跡,眉頭緊鎖。
“趙振邦的手機信號有一次異常跳轉,持續了五秒,來自一個經過多次轉接的加密基站。通話結束後,他沒有回家,也沒有回單位,而是去了江心公園。”
“他在反水。”蘇晚立刻做出了判斷,“那個匿名電話,一定是周明遠打的,他逼得太緊了。”
“我查了他過去十年的行車記錄,”董嵐調出另一份數據,“有一個奇怪的發現。他至少有十三次在深夜兩點到四點之間,驅車到市檔案館附近,每次停留時間都在半小時以上,但他從未進入過檔案館,一次都沒有。”
“他在找什麼?或者說,他在害怕什麼?”宋昭在一旁沉思。
檔案館裡有什麼能讓他如此忌憚,又如此徘徊不定?
蘇晚的腦中一道電光閃過。
她猛地從文件堆裡翻出那份從老馬那裡得到的1998年西街拆遷縱火案的原始筆錄副本,迅速翻到最後一頁。
“不對勁!”她指著頁腳的編號,“這一頁被替換過。墨跡的滲透率和紙張纖維的光澤,跟前麵幾頁有細微差彆。”
她立刻調出老馬提供的九十年代軍用文書標準格式進行比對。
“按照當年的歸檔規定,所有涉及重大傷亡的案件卷宗,正文筆錄後必須附有一份‘現場目擊者及首位報案人登記表’,但這份副本裡沒有!”蘇晚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這個附錄被人為抽掉了!”
結合趙振邦在檔案館外的徘徊,一個大膽的推論在她心中形成。
她低聲說,仿佛怕驚動了什麼:“他深夜去檔案館,或許不是想掩蓋什麼罪行……他是想找回什麼東西。找回那份被抽走的登記表,證明他自己,就是當年的第一個報案人。”
晚上八點二十九分,江心公園的涼亭,四周靜謐,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宋昭獨自一人站在亭中,赴這趟生死之約。
他的手插在口袋裡,緊緊握著那個從老張病房裡帶出的、包裹在物證袋裡的輸液管殘段,那冰冷的塑料觸感讓他保持著絕對的清醒。
一個佝僂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是趙振邦。
不過一天未見,他仿佛蒼老了十歲,麵容枯槁,眼神渾濁。
他走到宋昭麵前,沒有多餘的廢話,直接遞上了一支錄音筆,正是他妻子差點送去市局的那一支。
“這裡麵,是周明遠親口下令讓我處理掉所有知情人的錄音。”趙振邦的聲音嘶啞,“他說,‘宋建國必須死,否則我們所有人都得給他陪葬。’這是他當年在廠房外說的原話。”
宋昭接過錄音筆,冰冷的金屬外殼觸碰到他指尖的一瞬間,“真相之眼”毫無征兆地再次啟動!
但這次的畫麵與以往截然不同。
沒有火光,沒有鮮血。
畫麵中,是年輕了二十歲的趙振邦,他坐在當年的辦公室裡,臉上寫滿了掙紮與恐懼。
他顫抖著手,將一份寫著“現場目擊者登記表”的原始筆錄從卷宗裡抽出,然後狠狠地撕碎,扔進了碎紙機。
緊接著,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封舉報信,信封上赫然寫著“省紀委督查室收”。
他將信投入了街邊的郵筒。
畫麵飛速跳轉,三天後,那封信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信封上蓋著一個紅色的郵戳,上麵隻有六個字:“查無此收件單位”。
趙振邦癱坐在郵局門口的台階上,抱著頭,一個中年男人在無人的角落裡,像孩子一樣失聲痛哭。
回溯戛然而止。
宋昭猛然睜開雙眼,腦海中卻浮現出一行從未見過的係統提示文字:【記憶錨點已激活,可對單一物證進行深度記憶挖掘,限定一次。】
他實現了對回溯的再回溯!
他看到的,不再是事件的表象,而是根植於這支錄音筆上,屬於趙振邦的最深層的記憶。
宋昭抬頭,目光複雜地看著眼前這個幾乎被壓垮的男人,聲音沙啞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你不是主謀……你是第一個想阻止這件事發生的人。”
趙振邦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宋昭,眼中瞬間湧滿了淚水。
就在此時,公園入口處,一輛黑色的奧迪車緩緩停靠。
車燈沒有打開,像一頭潛伏在暗處的猛獸。
車內,市局督察處處長李國棟麵沉如水,他沒有看涼亭裡的兩人,而是翻開了手中的一份藍色封皮卷宗。
在副駕駛微弱的照明燈下,卷宗的首頁標題清晰可見——“關於市委副書記周明遠涉嫌乾預司法公正問題的初步核查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