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董事長選擇用這種方式,親手為這艘巨輪畫上了**。
他放棄了抵抗,也放棄了船上所有的人。
包括他,周明遠。
再待下去,已是自取其辱。
周明遠像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野狗,悄無聲息地從椅子上滑下,佝僂著背,在所有人都聚焦於前排時,狼狽地從側門溜了出去。
上午十點三十六分,明遠物業總部大樓。
沉重的防爆門被液壓破門器撕開一個巨大的口子,發出刺耳的金屬悲鳴。
李國棟一身作戰服,第一個衝了進去,身後是荷槍實彈的特警隊員。
“警察!都不許動!”
辦公區內一片雞飛狗跳。
李國棟的目標明確,直撲服務器機房。
技術人員早已待命,迅速控製設備。
與此同時,另一隊人衝進財務室,將賬本、電腦和所有文件全部封存。
“李隊!有情況!”
角落裡,一名技術部的員工正拿著錘子,瘋狂地砸向一塊服務器硬盤。
一名眼疾手快的特警飛撲上前,一個乾淨利落的鎖喉擒拿,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李國棟撿起那塊已經有些變形的硬盤,眼神冰冷:“馬上進行數據恢複!”
十分鐘後,技術人員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恢複了!李隊,找到了!是GPS日誌,全部都在!過去三年,他們利用物業安保係統,長期監控了至少十五名公職人員的行蹤軌跡,數據精確到秒!”
李國棟握緊了拳頭。
這張覆蓋在江城上空的黑色大網,終於被撕開了一個血淋淋的缺口。
中午十二點四十分,江城日報的加印號外被市民一搶而空。
頭版頭條,是一個震撼人心的專題報道。
《遲來二十年的敬禮》
巨大的標題下,是兩張並列的配圖。
左邊,是根據《默片證言》視頻重建的CG畫麵,宋建國在烈焰中緊握警徽,眼神如炬。
右邊,是新聞發布會現場,數十名老警察集體敬禮的黑白照片。
強烈的視覺衝擊,讓每一個看到報紙的人都心頭一震。
標題下方,引用了宋昭在發布會後,麵對記者圍堵時說的唯一一句話:
“他不是死於大火,是死於silence(沉默)。”
社交平台上,“默片證言”和“守住”兩個詞條,以億級的討論量,牢牢霸占著熱搜榜的頂端,後麵跟著一個深紅色的“爆”字。
下午三點十九分,市局局長辦公室。
煙灰缸裡已經堆滿了煙頭。
局長親自給宋昭倒了一杯茶,語氣複雜地開口:“宋昭,我代表市局,為之前對你做出的不公正處理道歉。你的停職處分即刻撤銷,恢複原職。我……會親自為你向省廳提請立功表彰。”
宋昭坐在沙發上,沒有碰那杯茶。
他看著窗外,城市的輪廓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有些不真實。
他贏了嗎?
好像贏了。
但父親留下的那句“守住”,僅僅是指這段視頻嗎?
他靜坐了很久,久到局長以為他睡著了。
最終,宋昭搖了搖頭。
“我不回去。”
局長猛地抬起頭,滿眼不解。
宋昭站起身,走向門口。
他的背影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顯得格外孤單,卻又異常堅定。
“我父親守住了證據,”他的聲音平靜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釘在辦公室的空氣裡,“我現在,要守住它不被重新埋葬。”
話音落下,他拉開門,走了出去。
玻璃幕牆外,一縷被遮蔽了許久的陽光終於刺破厚重的雲層,精準地投射下來,照在那枚始終彆在他胸前的、邊緣已經磨損的舊警徽上。
那枚父親留下的警徽,像一束永不熄滅的光。
走出市局大樓,宋昭沒有回家。
他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頭,城市的喧囂仿佛與他隔絕。
他知道,趙振邦的投降,周明遠的潰逃,都隻是序幕。
那盤錄像帶是鑰匙,但它打開的,是一個塵封了二十年的、更為龐大和黑暗的迷宮。
他拿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劃過。
他沒有撥打電話,也沒有回複任何信息,而是打開了一個城市地圖應用。
他的目光,越過了那些繁華的商業區和嶄新的地標建築,最終,停留在了城市西北角,一個早已被大多數人遺忘的灰色標記上。
二十年前的卷宗,那些最原始的、記錄著一切的紙張,它們不會像數據一樣被輕易刪除,隻會被封存,被遺忘。
他的父親讓他“守住”,守住的,絕不僅僅是一段影像。
而是那個藏在紙頁深處,足以將整片天空徹底掀翻的、最初的秘密。
他收起手機,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夜色,正悄然降臨。而他,將獨自走向那個比黑夜更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