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十八分,城西火葬場外,雨仍未停。
雨水順著廢棄煙囪的裂口滴落,在宋昭肩頭砸出沉悶的節奏。
他蜷身於焦黑的磚石之後,目光死死鎖住那輛緩緩駛入偏門的殯葬車。
車頂燈箱泛著慘白的光,“往生安寧”四字像是從墓碑上拓下來的,冰冷、虛偽。
車輪碾過積水,沒有濺起水花,仿佛這輛車本就不該發出聲音。
阿強臨死前燒毀的名單、蘇晚破譯的鞋印圖譜、老秦三年如一日記錄的出入痕跡——所有線索最終都指向這裡。
而那條短信,像一根刺紮進他的神經:“阿強死前燒了三份名單,你隻拿到一份。”
誰在提醒他?誰又在監視他?
他不敢深想。此刻,他隻能信自己,還有指尖尚存溫度的外賣頭盔。
那是阿強最後接觸的“燈奴”留下的。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輕撫頭盔內襯那塊被汗浸透的棉布。
皮膚觸碰的刹那,瞳孔驟然收縮,金色紋路自虹膜邊緣蔓延,如同熔金在暗夜中流淌。
真相之眼,啟動。
畫麵閃現——
昏暗的冰櫃夾層,空間狹窄得令人窒息。
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角落,膝蓋抵著胸口,嘴唇微微顫動,卻發不出聲音。
是小舟。
他雙手被麻繩勒出深痕,眼神空洞,卻又在某一瞬突然聚焦,死死盯住鏡頭方向,仿佛能看見宋昭。
然後,他動了動嘴。
無聲,但口型清晰:
“救我。”
畫麵戛然而止。
劇痛如鋼針貫穿太陽穴,宋昭悶哼一聲,額角冷汗混著雨水滑落。
視野模糊了一瞬,世界仿佛被蒙上灰紗。
他咬牙撐住,呼吸急促,卻不敢抬手揉眼——怕錯過任何風吹草動。
小舟還活著,被藏在冰櫃裡,即將轉運。
他低頭看表:三點零七分。
距離南線專列發車,不到三小時。
他迅速收起頭盔,從背囊中取出老秦手繪的地下管網圖。
泛黃的紙麵上,紅線勾勒出一條廢棄排煙道,始於火葬場鍋爐房後側,止於市郊物流園的地下倉庫。
這是唯一不經過監控的通道,也是“漁燈會”多年來用來轉移“燈奴”的暗徑。
他貓腰前行,雨水在褲管上留下泥痕。
鐵柵欄鏽跡斑斑,鎖扣早已斷裂,像是被人刻意留下缺口。
他輕輕一推,鐵條發出刺耳的**,旋即被濕氣吞沒。
通道狹窄,僅容一人匍匐。
壁麵覆蓋著厚厚黑黴,空氣中彌漫著腐鐵與屍堿混合的氣味。
他屏住呼吸,手電筒用紅布包裹,光暈如血。
爬行十數米後,他忽然停住。
前方地麵,一串濕腳印。
腳印細小,步距短促,腳尖外八字,右足第二趾明顯內翻——與小舟病曆中記載的先天性足部畸形完全吻合。
有人走過這裡,不久之前。
他心跳加快,繼續前爬。
通道逐漸下行,坡度陡增。
遠處傳來金屬摩擦聲,像是鐵箱滑動,接著是低語,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
“……貨已裝箱,南線專列明晨六點發車。”
“燈首說,這批要經‘往生橋’,不能出錯。”
“上一批在橋頭燒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閉嘴,乾你的活。”
宋昭伏地不動,呼吸放至最輕。
他掏出微型錄音筆,貼在壁麵,開始記錄。
同時,從戰術腰帶上取下便攜式信號***,輕輕開啟。
警報係統或許能感應動作,但隻要頻率被壓製,延遲至少三十秒。
他繼續前進,通道儘頭是一扇鐵門,門縫透出微弱藍光。
他貼耳傾聽,無動靜。
撬棍輕插鎖扣,一聲輕響後,門開。
三點四十一分。
他潛入一間偽裝成設備間的地下室。
六具冰櫃並列排開,外殼泛著冷光,壓縮機低鳴。
櫃體銘牌被刮花,但原始編號仍可辨識——他蹲下身,用紫外線筆掃過櫃角,熒光浮現:
“林浩宇基金會·陽光之家”。
字跡扭曲,卻真實。
陽光之家,表麵是收容殘障兒童的慈善機構,實則是“燈奴”的初訓場。
那些被拐的孩子,先在這裡被洗腦、編號、烙印,再通過殯葬係統轉運至各地地下市場。
他迅速取出取證棉簽,刮取櫃門把手上的皮屑殘留。
剛收起工具,忽然——
頸後汗毛倒豎。
一股寒意,如蛇般順著脊椎攀爬。
他猛地轉身。
鐵門,不知何時已無聲關閉。
頭頂,一盞紅外警報燈悄然亮起,紅光緩慢旋轉,像一隻窺視的眼睛。
他屏住呼吸,後退半步,手已按上腰間戰術刀。
沒有警報聲,沒有腳步聲。
但門縫下,一道極細的激光紅線正緩緩掃過地麵——是動態感應,尚未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