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像一根鋼針,狠狠刺進程野的耳膜。
他拿過那本日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淩晨三點十一分,程野揮手讓所有人都退出了D3艙所在的製冷室。
他獨自一人站在那具冰冷的金屬艙前,整個空間隻剩下儀器低沉的運行聲和他自己的心跳聲。
他緩緩摘下戰術手套,伸出右手,指尖輕輕觸碰在艙體那道冰冷的金屬接縫上。
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的聲光電都被抽離,然後以一種混亂、狂暴的方式重新湧入他的腦海。
殘響感知驟然爆發。
他“聽”到了針頭刺入陳硯亭手臂時,藥劑冰冷地推入血管,引發肌肉最深處不受控製的震顫;他“看”到了一雙戴著白色乳膠手套的手,正冷靜地調整著儀器上的參數,手套的主人正是周正聲,鏡片後的眼神沒有絲毫波瀾;緊接著,一股劇烈的鈍痛從他的脊椎傳來,那是十五年前,父親被兩個身份不明的人強行拖出辦公室時,後背狠狠撞在門框上的痛感……三種來自不同時空、不同個體的感官碎片在他的意識中交織、碰撞,最終重構成一幅完整的全息畫麵。
宋昭猛地睜開眼,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他的視線死死鎖定在低溫艙控製台的背麵,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
在那裡,有一道剛剛在殘響畫麵中閃現的、極其隱蔽的刮痕。
那不是無意識地劃傷,而是一個極具章法的形狀——南枝拳“回馬勢”的起手式。
那是父親教他格鬥術時,教的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保命招式。
是父親留給他的,跨越了十五年生死界限的最後標記。
他顫抖著從脖子上取下一枚貼身佩戴的銅片,那是父親的遺物,一枚看似普通的舊式軍用身份識彆牌的一角。
他將銅片對準那道刮痕的凹槽,嚴絲合縫地嵌入其中。
隻聽“哢”的一聲輕響,控製台側麵一個暗格悄然彈開,裡麵靜靜地躺著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隱藏存儲芯片。
芯片裡,是十五年前那場燒毀了一切證據的大火當晚,辦公室內完整的監控備份。
清晨五點零七分,支援中心指揮室。
所有的電子數據、物證、以及那枚至關重要的存儲芯片,都已被封裝進最高規格的證物箱,等待著移交最高檢的時刻。
持續的高度緊張和殘響感知的巨大消耗,幾乎抽乾了程野所有的精力。
他靠在冰冷的牆角,觸碰過低溫艙的指尖呈現出不正常的焦黑色,體溫急劇下降,整個人正滑向長達七十二小時共情幻覺的痛苦邊緣。
恍惚間,他看見父親站在十五年前火場的門口,微笑著向他招手。
他又聽見母親坐在精神病院灑滿月光的窗邊,一遍又一遍地哼著他兒時最熟悉的搖籃曲。
那些被強行塵封的記憶碎片,此刻正化作最鋒利的刀刃,反複切割著他的神經。
一件帶著體溫的毯子輕輕披在了他的肩上。
林晚蹲在他身邊,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撐住,你還得親自送他們上庭。”
與此同時,江市最頂級的私人會所頂層,沈巍正端著一杯威士忌,俯瞰著腳下尚未完全蘇醒的城市。
他手邊一部經過特殊加密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沒有來電顯示,沒有聲音,隻有一行簡潔到冷酷的文字:“D3艙空了。他們聽見了。”
沈巍的動作沒有絲毫變化,他隻是緩緩地,將手中的水晶酒杯放回到大理石桌麵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他轉過身,望向窗外。
在遙遠的天際線,第一縷熹微的陽光正像利劍一樣,奮力刺破濃重的江霧。
新的一天,開始了。
而一場無人知曉的風暴,也隨著這縷晨光,即將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