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包裡不僅有沈巍通過加密賬戶與境外器官販運組織的所有結算記錄,還有一段完整的錄像——周正聲在解剖室裡,親手偽造七名組員屍檢報告的全過程。
最令人發指的,是隱藏在日誌末尾的幾段音頻,清晰記錄了七名組員在被注射高濃度氯化鉀時,從掙紮到死寂的全過程。
證據鏈已經完整,反擊的時刻到了。
宋昭將所有證據拆解成三路,同步推進,不給對方任何喘息之機。
第一路,由陳硯帶著最核心的金融證據和偽證錄像,直接提交紀檢係統,繞過所有可能存在乾擾的環節。
一小時內,針對沈巍及其背後保護傘的全國通緝令和資產凍結令同時下發。
第二路,唐雨柔將她從數據中分析出的非法醫療冷藏鏈特征,迅速整理成一篇題為《邊境地區非法醫療冷藏鏈的病理學識彆模型》的學術論文,並公開發布。
論文的嚴謹和實用性引起了高層重視,三天後,被司法部直接采納,列為全國政法係統針對新型犯罪的強製培訓內容,從理論上徹底堵死了沈巍集團的犯罪模式。
第三路,也是最危險的一路,由宋昭親自帶隊。
他聯合邊防公安,以慈善物資入境檢疫為由,對沈巍集團近年捐贈給邊境地區的三台大型醫療冷藏設備實施突擊查驗。
沈巍的兒子沈硯主動請纓參與行動,他以魏氏基金會前成員的身份,站在冰冷的設備前,辨認著那些隻有內部人員才懂的暗碼標識。
當技術人員撬開其中一台設備的夾層,露出裡麵結構精密的活體器官低溫運輸艙時,沈硯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他沒有看那些觸目驚心的設備,而是轉向一名剛剛被從另一個窩點解救出來的維族少年,用嘶啞的聲音反複道歉:“我父親的錯,不該由你們來還……對不起……”
七天後,雲江市為“壬戌應急小組”舉行了遲到二十年的追認儀式。
七名犧牲者的名字被篆刻在英雄紀念碑上,正式評定為因公殉職。
在七塊嶄新的銘牌旁邊,工作人員悄然立起了第八塊,上麵刻著:“陸沉,現場物證歸檔專員,2003年失蹤,2024年歸隊。”
儀式結束,人群散去,一位身穿舊式技工服、頭發花白的老人默默地走到碑前。
他沒有停留太久,隻是從懷裡取出一枚鏽跡斑斑的工牌,輕輕放在碑座上,然後轉身,佝僂著背,融入了遠處的暮色中。
宋昭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沒有追上去。
他知道,對陸沉來說,最好的歸宿,就是回到無人知曉的陰影裡。
他走上前,將一枚新鑄的、屬於父親程銳的警徽,輕輕按在紀念碑上那張八人合影的玻璃罩上,低聲說:“這次,是我們活著的人,替你們點的名。”
當晚,林晚乘最後一班飛機抵達喀什。
她帶來了一箱被精心修複的民國卷宗,這些是她在調查魏氏基金會曆史時發現的。
箱子的最上層,是一張泛黃的戶籍注銷證明。
姓名:陸靜姝。
注銷日期:1998年。
死亡原因一欄,用墨筆寫著五個觸目驚心的字:精神失常,自儘。
她是陸沉的母親。
林晚輕聲說:“他不是沒有家,二十年前的那場大火,燒掉的不僅是應急中心,還有他最後的念想。他把他的家,埋進了證據裡。”
一個月後,西部刑偵技術支援中心首期培訓班在喀什正式開課。
宋昭站在簡陋的講台前,台下是三十名來自牧區、礦區、邊境哨所的基層技術員。
他們眼神質樸,手上滿是常年勞作的繭子。
宋昭沒有講複雜的理論,而是打開一隻陳舊的鐵盒,取出一卷磁帶,上麵貼著手寫的標簽:“壬戌補錄08”。
他將磁帶放入一台老式錄音機。
按下播放鍵後,熟悉的沙啞聲音緩緩響起:“他們說這是演習,可我看見沈巍的人在搬屍體……我拍下來了……我不能讓證據睡過去,不能讓他們白死……”
錄音結束,教室裡一片死寂。
宋昭環視眾人,平靜地說:“從今天起,你們每個人,都是R08。這不是一個編號,這是一個承諾——隻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乎痕跡,光,就永遠在最低處。”
下課後,宋昭收到了幾條消息。
沈硯遞交了申請,正式調入西部支援項目,從最基礎的後勤工作做起。
唐雨柔寄來了她親自修訂的最新版《物證不眠手冊》,扉頁上寫著“贈R08全體”。
陳硯則發來一張截圖:“周正聲死刑核準,沈巍引渡在即。”
宋昭站在辦公室窗前,看到林晚正在院子裡的臨時實驗室裡校準新到的光譜儀,夕陽的餘暉落在她白色的手套邊緣,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他摘下一直戴著的降噪耳機,這些天來,那種源於神經損傷的“殘響感知”已經近乎消退,指尖隻剩下溫熱的觸感。
他忽然笑了,是一種卸下所有重負後的輕鬆。
他轉身回到桌前,拿起筆,在嶄新的筆記本首頁,鄭重寫下:
“宋昭,今日簽到。”
窗外,一陣風穿過空曠的走廊,帶起輕微的回響,像一聲遲到了二十年的回應,清晰而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