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崔府。
議事大廳內。
氣氛壓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數十名崔氏的核心族人,分坐兩側。
一個個麵色陰沉,眼神中交織著憤怒、屈辱與茫然。
大廳正中,擺著一張黃梨木的方桌。
桌上,靜靜地躺著兩樣東西。
一樣,是來自京城的聖旨。
那明黃色的綢緞,此刻卻像是一塊烙鐵,燙得在場每一個崔氏族人的眼睛生疼。
另一樣,是趙鋒那封囂張至極的“提親信”。
“欺人太甚!簡直是欺人太甚!”
一個脾氣火爆的族老猛地一拍桌子,須發皆張。
“那趙鋒不過一介泥腿子反賊,搶了我崔氏的女兒,竟還敢大言不慚地索要嫁妝!”“而陛下……陛下竟然還下旨賜婚!這是要把我廣陵崔氏的臉麵,放在腳底下踩啊!”
“何止是踩臉麵!”
另一人接話,聲音裡透著一股寒意。
“陛下此舉,分明是殺人誅心!他這是在告訴天下人,我崔氏女與反賊有染,我崔氏與反賊勾結!”
“沒錯!瑞雲和瑞夕那兩個丫頭,此番怕是……唉!”
“這分明是魏玉道那老賊在背後搗鬼!他與韓家鬥,卻拿我們崔家當筏子!”
大廳內,議論聲此起彼伏,群情激憤。
坐在主位上的崔家家主崔觀海,年過半百,兩鬢已見風霜。
他始終一言不發。
隻是閉著眼睛,手指在扶手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
每一聲敲擊,都像是一記重錘,砸在眾人的心頭。
良久,他才緩緩睜開眼。
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聲音沙啞地開口:“京中,可有消息傳來?”
話音剛落,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
手捧著一封信,步履匆匆地從門外走了進來。
“家主,是京中宏森少爺的加急信件!”
崔觀海眼神一凝,接過信,拆開。
隻看了幾眼,他的手便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臉上血色儘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鐵青。
“砰!”
他猛地將信拍在桌上,胸口劇烈起伏,眼中噴出駭人的怒火。
“豎子!豎子敢爾!”
眾人見狀,心中皆是一驚。
連忙圍了上來,拿起那封信傳閱。
信是崔宏森的同僚代筆所寫。
信中詳述了,崔宏森如何在暢春樓,被宰相之子魏不器當眾羞辱。
魏不器言語惡毒,句句直戳崔家痛處。
崔宏森不堪受辱,憤而出手,卻被魏不器的護衛當場捏斷了手腕!
而魏不器,自始至終。
視其如螻蟻,談笑自若。
“這……這魏不器,竟囂張至此!”
“斷我崔氏子弟的手腕,這與當眾打我崔家的臉有何區彆!”
“魏玉道!一定是魏玉道授意的!否則他一個黃口小兒,哪來這麼大的膽子!”
大廳內,再次炸開了鍋。
如果說皇帝的聖旨是羞辱,那麼魏不器的所作所為,就是赤裸裸的挑釁和打壓!
然而,在最初的暴怒之後。
崔觀海卻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
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魏家,是嶺南魏家。
與他們廣陵崔氏同為天下頂尖的世家。
平日卻素無甘葛。
因為廣陵在江南(今江蘇),嶺南卻要更偏(今廣西)。
魏玉道作為當朝宰相,老謀深算。
他會放任自己的兒子,在京城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如此肆無忌憚地去得罪另一個頂級世家嗎?
除非……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崔觀海的腦海中浮現。
除非,這是陛下的意思!
是皇帝。
默許甚至是指使魏不器這麼做的!
這個念頭一出,崔觀海隻覺得手腳冰涼。
皇帝先是下旨,將崔家和反賊綁在一起。
緊接著,又讓宰相之子,對自己家的子弟下此重手。
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這是敲打!
是警告!
警告崔家,不要有任何不該有的心思。
更是警告天下所有的世家。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想通了這一層,崔觀海心中一片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