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兩日過去。
舒縣城內。
氣氛已經壓抑到了極點。
高遠帶回來的不僅僅是慘敗的消息,更是楚軍不可戰勝的恐怖陰影。
郡守曹飛雲徹底瘋了。
他下令關閉四門,全城戒嚴。
又強行征發城中所有青壯年男子。
無論老弱,一律趕上城牆,協助防守。
稍有不從者。
立時便有如狼似虎的郡兵上前,用帶著倒刺的皮鞭,狠狠抽打!
一時間,城內哭喊聲、咒罵聲、哀嚎聲響成一片。
他自己則夜夜笙歌,及時行樂!
外麵的哭喊聲,與郡守府內傳出的絲竹管樂之聲。
形成了無比諷刺的對比!
......
葉文謙換了一身更加破爛的衣服,臉上塗抹得更加黝黑。
他將自己偽裝成一個被強征上城牆的民夫,沉默地搬運著滾石和檑木。
但是雙眼卻在悄然觀察著一切。
葉文謙看到。
那些負責監工的郡兵,雖然依舊凶狠,但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惶恐。
而那些被鞭打的百姓,眼中的麻木正在被一種名為“仇恨”的火焰所取代。
這座城。
就像一個裝滿了火藥的木桶,隻差一根火柴!
夜幕降臨。
疲憊不堪的民夫們被趕下城牆,各自蜷縮在冰冷的街角。
葉文謙沒有休息。
他悄然來到城西一處偏僻的破廟。
廟裡。
幾個衣衫襤褸的乞兒正圍著一堆微弱的火苗取暖。
看到葉文謙進來,他們眼中都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葉文謙沒有說話。
隻是從懷裡摸出兩個還帶著體溫的乾硬饅頭,遞了過去。
乞兒們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抵不過饑餓的誘惑。
一把搶了過去,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想不想……每天都能吃上饅頭?”
葉文謙蹲下身子,聲音壓得極低。
為首的一個年紀稍大的乞兒抬起頭,警惕地看著他:“你是誰?想讓我們做什麼?”
葉文謙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而是用一種近乎吟唱的語調,緩緩地念道:“楚王來,不納糧。”
“開城門,分田莊。”
“殺貪官,斬豪強!”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有魔力一般。
讓那幾個乞兒的動作,全都停了下來。
他們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葉文謙。
“城外的楚軍,不是來搶東西的。”
葉文謙繼續說道:“他們是來給你們分田地,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
“郡守曹飛雲,還有城裡那些魚肉鄉裡的豪強,才是我們的敵人。”
他看著那名年紀最大的乞兒:“我教你們唱這首歌謠,你們去城裡的大街小巷唱,讓所有的窮苦人,都知道這件事。敢不敢?”
那乞兒的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點燃的希望。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隻要有飯吃,有什麼不敢的!”
......
第二天。
舒縣那死氣沉沉的街道上。
開始響起了一陣陣稚嫩的童聲。
“楚王來,不納糧……”
“開城門,分田莊……”
“殺貪官,斬豪強!”
起初,隻是幾個孩子在唱。
很快,越來越多的孩子加入了進來。
這首簡單上口的歌謠,像長了翅膀一樣。
飛快地傳遍了舒縣的每一個角落!
正在被逼著修築工事的民夫們聽到了。
他們搬運滾石的動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在家裡擔驚受怕的婦人們聽到了。
她們望向城外的眼神,少了一絲恐懼,多了一絲期盼。
城牆上。
一名姓王的校尉正煩躁地來回踱步。
他是高遠麾下的軍官,在那場慘敗中僥幸逃了回來。
正因為親眼見證了楚軍的可怕。
所以他知道,僅憑城裡這點殘兵敗將,根本守不住。
可郡守曹飛雲的命令,卻一道比一道嚴苛。
昨天,他親眼看到一個老兵因為頂撞了一句,就被曹飛雲的親信活活打死!
他的心,早已涼透了。
就在這時。
那陣陣歌謠,順著風,飄上了城頭。
“殺貪官,斬豪強……”
王校尉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的腦海裡。
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自己那被本地豪強強占了田地,最終活活餓死的老父親!
一股難以抑製的怒火與悲憤,從他的心底噴湧而出!
他猛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
王校尉抬起頭。
目光越過那壓抑的城池,望向城外那連綿不絕的楚軍大營。
那裡,真的是希望嗎?
他的心中。
一個瘋狂的念頭,正在破土而出!
那稚嫩又帶著魔力的歌謠,正一點點滲入他的身體。
王校尉的心。
被分成了兩半!
一邊是郡守曹飛雲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
是監軍親信手中那沾滿了士卒鮮血的皮鞭!
是屍橫遍野的穀地裡,同袍們死不瞑目的慘狀。
這一切,都化作了冰冷的絕望。
告訴他,守下去隻有死路一條!
另一邊,是歌謠裡那句“殺貪官,斬豪強”。
是父親被奪走田地後,活活餓死在床榻上的枯瘦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