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在冗長的金屬摩擦聲中,終於緩緩停靠。
省城到了。
林颯隨著人潮湧下車廂,一股更為龐大、更為混雜的氣息瞬間將她吞沒。
站台上的喧囂,比來時路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要猛烈數倍。南腔北調的叫喊,推車的軲轆聲,孩子的哭鬨,混雜著煤灰、食物和人群的汗味,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她提著自己的小帆布包,另一隻手拎著一個裝著洗漱用品的網兜,身形在擁擠的人群中顯得格外單薄。
那張過分精致的臉蛋在灰撲撲的環境裡,白得有些紮眼,引來不少或驚豔或探究的目光。
林颯對此視若無睹。
她的精神力早已習慣性地鋪開,形成一個無形的感知領域。
安全,沒有威脅。
她收斂心神,跟隨著指示牌,走向出站口。
剛一走出那道鐵門,刺眼的陽光和更加嘈雜的聲浪一同襲來。接站的人群擠在出口,像一片黑壓壓的森林,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高舉著各式各樣的牌子。
林颯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掃過。
在所有那些寫著姓名或者單位的簡陋紙牌中,有一個牌子顯得格外鶴立雞群。
那是一塊打磨光滑的小木板,上麵用遒勁有力的毛筆字寫著三個大字。
“接林颯”。
不是“同誌”,也不是“同學”,就是她的名字。
舉著牌子的是一個男人。
他穿著一身乾淨筆挺的軍裝,身形高大,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寸頭,五官端正,眼神明亮。
他就那麼直挺挺地站著,像一根釘子,牢牢地釘在了混亂的人群裡,自成一方沉穩的氣場。
林颯的腳步頓了一下。
幾乎在她看到他的同時,那個男人也看到了她。
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立刻將手裡的木板夾在腋下,分開人群,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來。
三步。
兩步。
一步。
男人在她麵前站定,雙腳“啪”地一聲並攏,身板挺得筆直,然後對著她,敬了一個無比標準、無比有力的軍禮。
“嫂子好!我是陳剛,沈哥的兵!”
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穿透了周圍所有的嘈雜。
林颯:“……”
這一聲“嫂子好”,出站口附近瞬間安靜了一瞬,緊接著,無數道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了林颯身上。
還沒等她做出任何反應,更讓她頭皮發麻的事情發生了。
從陳剛身後,迅速走出了四五個同樣穿著軍裝的年輕戰士。他們動作整齊劃一,瞬間在陳剛身後站成一排,然後——
“啪!”
又是一聲整齊的並腳聲。
他們同時抬手,對著林颯,敬禮。
“嫂子好!”
那聲音,彙成了一股洪流,氣勢磅礴,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周圍的旅客們徹底看傻了。
這是什麼陣仗?
不,看這姑娘的穿著,樸素得不像話。可這排場,比接什麼大領導還誇張。
一時間,竊竊私語聲四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滿了好奇、羨慕和猜測,黏在林颯身上,幾乎要將她燒出幾個洞來。
大型社死現場!
林颯內心瘋狂吐槽,麵上卻依舊維持著那副平靜淡然的模樣。
她那雙清亮的杏眼,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陳剛,還有他身後的幾個兵。
她的精神力,輕輕拂過他們每一個人。她能清晰地“看”到,這些人身上散發出的情緒場。
那是明亮的、帶著一點點緊張的黃色,代表著純粹的好奇。
那是堅實的、毫不動搖的綠色,代表著發自內心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