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招待所窗戶的縫隙,在陳舊的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痕。
林颯醒得很早。
她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呼吸平穩得如同沉睡,但那雙清亮的杏眼,卻在微光中睜開,靜靜地凝視著身旁的男人。
沈霆鋒還在睡。
沒有了白天那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氣場,睡夢中的他,輪廓柔和了許多。濃密的眉毛舒展著,不再緊鎖,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讓他那張總是緊繃的、充滿攻擊性的臉,顯露出幾分罕見的安寧。
林颯的目光,落在他微微張開的唇上,又緩緩移到他下巴上那片青色的胡茬。
昨晚那個擁抱的力度,似乎還殘留在她的骨骼裡。
他說,她的安全,比任何任務都重要。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的心湖裡,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經久不息的漣漪。
這種感覺很陌生,也該死的很暖。
就在林颯出神時,沈霆鋒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剛睡醒的男人,眼神還有些許迷蒙,但在看清眼前是林颯的那一刻,那點迷蒙瞬間褪去,化為一汪深邃的、能將人吸進去的濃烈專注。
四目相對。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混合著清晨慵懶和心跳加速的曖昧氣息。
沈霆鋒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耳根又開始有泛紅的趨勢。他猛地坐起身,動作幅度大得讓身下的木板床發出了“嘎吱”一聲抗議。
“咳,我、我起來了。”
他丟下這麼一句,手腳麻利地穿好衣服,仿佛身後有猛獸在追。
林颯看著他那有些狼狽的背影,眼底劃過一抹極淡的笑意。這個男人,在戰場上是活閻王,在情場上,純情得像個高中生。
沈霆鋒逃也似地洗漱完畢,回來時,臉上還帶著水珠,整個人清爽了不少。
他沒有再提昨晚那個關於“影子”組織的沉重話題,而是徑直走向牆角那個半人高的軍綠色帆布包。
他蹲下身,解開繩扣,拉開拉鏈。
下一秒,一場堪稱壯觀的“獻寶”儀式,正式開始。
“嘩啦——”
他像是要把整個供銷社都搬過來一樣,開始一件一件地往外掏東西。
一罐包裝精美的麥乳精,在這個年代,這玩意兒是探望病人、孝敬長輩的頂級硬通貨。
一大包用油紙裹著的大白兔奶糖,奶香濃鬱,是無數孩子夢寐以求的甜蜜。
緊接著,是好幾個沉甸甸的鐵皮罐頭。紅燒肉的、午餐肉的、豆豉鯪魚的,每一個罐頭上的圖案,都散發著油脂和蛋白質的迷人光彩。
掏完吃的,他又摸索著,拿出一卷嶄新的布料。
是時下最流行的“的確良”天藍色,帶著細細的暗紋,在晨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最後,他從包的最底層,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雙用紙包得整整齊齊的鞋子。
打開紙包,是一雙全新的白色回力鞋。鞋麵乾淨得沒有一絲雜色,側麵的紅色條紋鮮亮奪目,散發著一股嶄新的橡膠味。
沈霆鋒把這些東西,一件一件,整整齊齊地在床上擺開,幾乎鋪滿了半張床。
招待所簡樸的房間,瞬間被這些充滿了生活氣息和人間煙火味的物件,點綴得五彩斑斕。
他蹲在床邊,仰頭看著林颯,像個考了一百分、急於向家長炫耀的孩子。那雙總是銳利逼人的眼睛裡,此刻閃爍著的全是期待和一點點不易察動的緊張。
“這些,是媽讓我給你帶的。”他指了指那些吃的,“怕你在學校吃不好,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