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華停在病床兩步之外,並未靠太近。張海桐的眼睛和許多年前完全不同,眼神裡的淡漠讓郭華十分不自在。
他們分道揚鑣後,郭華仍舊打仗。輾轉多方,有了現在的功績和地位。
午夜夢回時,多少槍林彈雨。那些戰場上的險象環生,也不是沒給他帶來過不可磨滅的噩夢。
人的自愈能力是強大的,有時候郭華也很奇怪。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類似於張海桐這樣的人。
在張海桐之後,在部隊裡,他也見過和他相似的人。那些人叫他領導。在那位領導身上,他感覺到了和張海桐非常相似的氣息。
這種氣息和彆人都不一樣。
郭華能百戰不死,他的感知力也遠超他人。在接觸到一定的權力後,他察覺到整個體係內部有兩隊不同的人在互相較勁。
一方打量起來十分凶狠,死氣非常濃。這種人通常沒什麼良知,做事全憑命令,也沒有自己的喜好。他們的偽裝能力很強,但也很容易試探出來。
簡而言之,就是有點偽人。
這種類型的人他見得遠比第二種多。
第二種人,和張海桐很像。他們身上的氣質並沒有特彆世俗化,偽裝的再像普通人,不經意間也會透露出不同。
但最近幾年這種人倒是越來越少。不清楚是裝的越來越好,還是活躍度變低了。
郭華本來沒有放在心上。他並不熱衷於權力,隻是覺得一切都穩定下來,他應該帶著妻子好好生活——他的夫人跟著他沒過上一天安心日子,這是他作為丈夫的過失。
直到張啟山找到他。
這是北京城的新貴。人人都知道他曾經當過軍閥,這個詞彙幾乎就代表世界上一切邪惡。但不清楚為什麼,在這樣澄澈透明的集體之中,他依舊混的如魚得水。
郭華也無意探究背後的原因。他很清楚那不是一般人可以插足的事情。
張啟山對他說:“我知道你曾經被一個姓張的人救過。”
“你還記得他的名字嗎?”
郭華不清楚他是什麼意思。
在這個新時代,口頭忌諱不僅沒有從前嚴重,反而變得非常寬鬆。但他很清楚,有些話是不能隨便說的,尤其他問起一個來路不明的人。
郭華搪塞張啟山,表示太久遠他已經記不清了。
“張先生,你知道的。我年紀大了,腦子也不好使。前些日子,我的醫生告訴我再這樣下去或許會得老年癡呆。”
張啟山隻是笑了笑。他並不在意郭華說的是真是假,因為無論真假,他的反應都印證了張啟山所說之言的真實性。
他認識張海桐,或許不止一次。
如果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再厲害的洗滌劑,也不能全然清除所有汙漬,也很難讓乾淨的地方永不長出黴菌。
人性同樣如此。
張啟山在這片土地上深耕多年,即便他的父親已經不屬於曾經的家族。在這片大陸上,他所知所想所用的東西也遠超旁人。
“是嗎,看來我有些爛好心了。”張啟山坐在郭華旁邊,兩人中間的桌子上放著一碟水果和兩杯茶。這些東西一點沒動。
君子之意不在酒。
“本來還說做點好事,博郭兄一笑呢。”張啟山的話並未讓郭華直視他。後者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這雙鞋還是他媳婦納的,針腳細密鞋底厚實。穿上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