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臘月二十八，大寒。
青川市的清晨裹著刺骨的寒氣，窗戶玻璃上凝著細密的水珠。
陳默在二樓自己的房間裡醒來，他伸手摸到冰冷的手機外殼，看了眼時間：七點三十三分。
「寒假才開始一周，我的生物鐘就已經從六點半延遲到七點半了嗎...不過自然醒真的好爽啊！」
他閉著眼，把手縮回溫暖的被窩。反正沒人叫他，再賴一會床吧...
七點三十五分，尿意戰勝困意。
陳默還是忍不住掀開被子，迅速前往衛生間清理存貨。
待他洗漱完畢，穿著棉拖下樓時，才發現母親王慧正麻利地擦著灶台。
“媽，這麼早就開始了？”
王慧聽見聲音頭也沒抬，“你醒了啊，醒了就快吃早飯！粥在鍋裡溫著，鹹菜在桌上。抓緊點，吃了好乾活，明天就三十了，今天這屋內屋外都得打掃！”
陳默應了一聲，走到餐桌邊。
父親陳建國已經坐在那兒，就著鹹菜呼嚕嚕喝著粥，身上沾著點院裡的灰土，顯然已經忙活了一陣。這座三層小洋房，是他們夫妻倆辛苦多年置辦的，平日裡整潔，但年前的大掃除是青川雷打不動的規矩，犄角旮旯都得翻出來清理。
匆匆喝完粥，陳默一抹嘴，“媽，哪裡需要我？”
王慧把抹布在水盆裡搓洗著，水冰涼刺骨：“你去把院子的梯子搬過來，然後先去把二樓樓梯扶手、窗台好好擦一遍。再把你房間書桌書架收拾利索，該丟的舊本子和試卷彆留著占地方，弄完下來幫我擦一樓的窗玻璃。”
陳默來到院子，吃完飯的陳建國此時正拿著大竹掃帚在院子裡打掃，看到兒子出來，他嘟囔了一句：“唉，你說你媽為什麼非得把這花花草草的種在院子裡呢？平時澆水都是我來，現在打掃也是我來，你說她做了什麼？”
院子裡幾盆耐寒的花木旁邊掉落了不少枯枝敗葉，也難怪陳建國會如此吐槽。
陳默暗笑一聲，也不搭話，單手就把梯子拿進屋內。緊接著他提了半桶溫水，摻了點洗潔精，拿著抹布上了二樓。他仔細擦拭著樓梯的木質扶手，冰涼的濕布凍得手指發紅。擦完扶手，又去擦自己房間的窗台和書桌，把散亂的書本試卷歸類，沒用的塞進一個大塑料袋準備扔掉。房間裡安靜下來，隻有樓下隱約傳來母親刷洗鍋具的磕碰聲和父親在院裡掃地的沙沙聲。
等陳默再下到一樓時，就看見王慧正踩在凳子上，費力地擦著廚房高處的櫃門。他趕緊過去扶著凳子：“媽，這個還是我來擦吧。”
“不用，你去擦窗戶。”王慧搖頭拒絕，“外麵冷，就在屋裡擦，抹布記得勤換水，擦乾淨點。”
王慧叮囑著，手裡的活沒停。她負責的是廚房和客廳的核心區域——油膩的灶台、碗櫃，積灰的角落，還有那些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都得清洗一遍。
陳默開始擦一樓的玻璃窗，裡裡外外，哈出的氣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一小團白霧。父親陳建國在院子裡乾完了活，把掉落的枝葉掃攏堆到角落，這才搬起靠在屋內的梯子進了屋。
“上麵我來。”陳建國簡短地說。除了兒子，家裡就屬他個子高，力氣大，踩著梯子去擦客廳天花板的蛛網灰塵，這是每年大掃除最危險也最需要力氣的活計。
王慧在底下仰頭看著，不時遞塊乾淨的濕布上去。
一家三口各自忙碌著，空氣裡彌漫著清洗劑的味道、揚起的灰塵和冬日特有的清冷氣息。塑料盆裡的水換了一盆又一盆，從清澈變得渾濁。屋外的寒氣仿佛被隔絕，屋內是逐漸變得窗明幾淨的忙碌和迎接新年的踏實感。
大掃除進行到十一點半就結束了，並不是全部搞完了，隻是因為要準備午飯。但剩下的已經不需要陳默參與，他和老父親另有任務。
午飯是簡單的麵條，熱湯下肚，驅散了上午勞作的寒氣。
剛放下碗，王慧便從客廳茶桌的抽屜裡拿出一張清單遞給陳建國，“建國，你帶默默去趟老李頭的雜貨鋪，把春聯買了。再按單子把晚上拜天公的東西備齊。‘三牲’我下午自己去市場挑新鮮的，你們把金紙、香燭、發糕這些買回來就行，記得要買好點的金紙，黃表紙那種。”她指了指牆角一個竹篾編的大笸籮，“東西買回來就放這裡麵。”
“你還會寫字？”陳建國接過單子笑了一聲。
“...我昨晚回來幫媽媽寫的。”陳默穿上羽絨服，順口答了一句。
“......”
中午的太陽不太給力，使得屋外的寒氣比清晨更甚，吸一口都帶著冰碴子的感覺。巷子裡比平日熱鬨些，家家戶戶都在忙著打掃或張羅年貨，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清洗劑和油炸食物的混合氣味。父子倆縮著脖子，沿著小路往巷口的雜貨鋪走去。
父子二人剛走到巷子中間，就迎麵撞見一個穿著皮夾克、頭發梳得油亮的中年人，他手裡還提著幾個盒子。是陳建國的老熟人，以前兩人還一同出海賺錢的張高遠。
“建國！這麼冷的天，帶兒子出門啊？”張高遠嗓門洪亮，老遠就打招呼。
陳建國停下腳步，臉上露出笑意，“老張！去老李頭那兒買點東西，晚上拜天公用。”
“哦哦，應該的應該的！”張高遠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到陳默身上，帶著長輩慣有的審視和笑意，“喲，這不是陳默嘛，又長高了！聽說在青川一中讀書？那可是我們青川市重點啊！”
陳默禮貌的笑了笑，“張叔好。”
”害，這小子，也就讀書還湊合。“陳建國在旁邊接了話，語氣聽起來平淡，但微微挺直的腰背卻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嗨，建國你就彆謙虛了！”張高遠顯然知道內情，哈哈笑著拍了拍陳默的肩膀，“我兒子跟你同校，高一。他回來可說了，高二那個陳默，回回考試都在全年級前五！厲害啊小子！這成績，以後重點大學穩穩當當！老陳，你有福氣啊，兒子這麼爭氣！”
陳建國咳嗽了一聲，擺擺手：“小孩子家，還不知道以後呢。”但眉宇間那點春風得意是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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