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有，雖然覺得自己的文章不需要修改，但陳默還是謹慎的低頭檢查了一遍。
鈴鈴鈴——
收卷的鈴聲在文史樓裡清脆地響起，像是一把無形的剪刀，剪斷了空氣中緊繃的弦。考場裡瞬間響起一片混雜著解脫與疲憊的吐氣聲以及椅子挪動聲、紙張窸窣聲。
陳默側過頭，視線越過兩排座位，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斜前方的那個位置，恰好看到葉妍也剛剛擱筆。她似乎也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幾乎是同一時間，葉妍也轉過頭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穩穩地交彙了。
沒有絲毫言語。
陳默看到葉妍的眼中帶著一絲完成挑戰後的疲憊，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微光。他對著她，唇角彎起一個極淺、卻無比清晰的弧度。葉妍似乎被他的笑容感染，緊繃的嘴角也終於軟化，向上彎起。
這一刻。
考場裡所有的緊張、所有的競爭對手、所有的思緒翻湧都暫時退去。隻剩下那份共同完成一件重要事情的默契，以及一種無需言說的、悄然生長的情愫，在北大文史樓這間安靜的考場裡，在冬日微露的陽光中，無聲地流淌。
陳默知道，自己已經推開了一扇重要的門，而門後的回響，即將到來。
兩人隨著人流走出考場。
正午的冬日陽光雖然清冷，卻比考場內的燈光更顯敞亮。剛踏出文史樓略顯壓抑的大門，一股清冽的空氣撲麵而來，也帶來了外麵等候區的喧囂。
樓前的空地上早已圍滿了人。
各校的帶隊老師、甚至有些是專程趕來的校領導，臉上混合著期待、焦慮和強裝的鎮定。
馬東身邊，站著一個身姿挺拔，穿著深灰色羽絨服的中年男人。他麵容沉穩，目光銳利，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正和馬東低聲交談著。
這是葉妍的父親，葉紳。
在考試開始沒多久後，他也趕到了考場。
馬東手裡夾著一支沒點燃的煙，眉頭微蹙，但眼神還算沉穩。葉紳則習慣性的背著手，眼神看似平靜地掃視著湧出的考生，但那份關切和重視，無需言語也能感覺得到。
“出來了出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眾多目光立刻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剛湧出門口的考生身上。
“感覺怎麼樣？這次題目難不難？”
“發揮得還行嗎？時間夠不夠？”
...
各種關切的、急切的問題瞬間包圍了離得近的考生。有的考生被問得有些發懵，隻是含糊地點頭或搖頭；有的則帶著幾分自信侃侃而談，引得周圍的老師頻頻點頭；也有的垂著頭，一言不發地快速穿過人群，顯然發揮得不太理想。
“爸！”葉妍一眼就看到了父親，眼睛一亮，剛才考場裡那點殘餘的緊張和不確定瞬間消散了大半，腳步輕快地穿過人群，走到葉紳麵前，語氣裡帶著點不自覺的撒嬌，“你怎麼來啦？不是說要下午才有時間嘛。”
葉紳嚴肅的臉上立刻漾開溫和的笑意，他伸出手，自然地幫女兒理了理額前被風吹亂的碎發，“你考試爸爸怎麼能不來？”他拍了拍葉妍的肩膀，目光隨即落在緊隨其後走來的陳默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陳默同學，看你這神情，考得不錯？”
“陳默，感覺怎麼樣？”馬東的聲音也帶著期待。
“葉叔叔，馬老師。”陳默禮貌地問候，“感覺還不錯，正常發揮。”
他的回答簡潔，語氣平和，沒有過分張揚的自信，卻帶著一種由內而外的沉穩。
看著眼前身姿挺拔，眼神清亮的男生，葉妍不自覺彎了彎眼睛。他的這份從容也讓馬東緊繃的神經微微放鬆了一些。
葉紳的目光溫和地落在女兒身上，“妍妍，你感覺如何？”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分量。
葉妍聞言下意識撅了撅嘴，有些委屈的抱住葉紳的手臂，聲音有些低，“感覺...寫的一般，我儘力寫了，但...心裡沒底。”
她的眼神裡帶著明顯的不確定，手指無意識地捏著葉紳羽絨服的衣角。與陳默的篤定相比，她的不自信在父親關切的目光下顯得尤為清晰。
葉紳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是爸爸錯了，考完了就放輕鬆，彆想太多。”說著，他微微一笑，“走吧，先找個地方吃飯，你們都第一次來京城吧，今天中午我請客！”
......
四人沒有去那些富麗堂皇的大飯店，而是七拐八繞，走進一條不太起眼的小胡同裡。
胡同深處藏著一家門臉不大的老館子，招牌上寫著“京華老菜館”，門口掛著褪色的藍布門簾。一掀簾進去，一股混合著燉肉、麵食和隱約醋香的溫暖氣息撲麵而來，店裡非常熱鬨，大多是穿著樸素、說話帶著濃重兒化音的本地人。
“彆看這裡比較破，但用京城話講，那叫‘地道，味兒正！’。”葉紳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他熟練地找了個靠窗的角落位置。
跑堂的大爺嗓門洪亮，“幾位？呦，這位兒看著眼熟啊，您是不是經常來啊？”他一口地道的京片子。
“是啊，大哥，以前經常跟朋友來這裡吃，這回帶孩子們來嘗嘗咱京城的味兒。”葉紳笑著回應。
...
一番交談過後。
很快，幾樣地道的京味兒家常菜就擺上了桌。
一盤油亮噴香的京醬肉絲配著薄薄的荷葉餅，一碗熱氣騰騰、湯頭濃鬱的紅燒牛肉麵，一碟炸得金黃酥脆的焦圈配著顏色灰綠、一盤清爽的芥末墩兒。最後上來的，是冒著微微熱氣的豆汁兒，以及一小碟淋了辣椒油的鹹菜絲。
“爸，這是什麼呀？”葉妍好奇地看著麵前那碗灰撲撲、味道有點奇怪的液體，聞起來帶著一股發酵的微酸，還有點像......隔夜的米湯？
陳默看著散發出一股非常濃鬱的酸餿氣味的液體，馬上反應過來這應該就是記憶中的豆汁。
心裡想著，他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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