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英格蘭北部,天空像一塊洗了太多次以至於褪了色的法蘭絨,灰蒙蒙的,沉甸甸地壓在連綿起伏的綠色丘陵上。
空氣裡滿是濕潤的泥土和青草腐爛的氣息,偶爾有風吹過,帶來的一種威斯特摩蘭郡的陰冷潮氣。
阿普爾比飛箭隊的魁地奇主場,與其說是一個體育場,不如說是一頭擱淺在山穀裡的、衰老的木質巨獸。觀眾席的木板在常年的陰雨中已經變成了深灰色,有些地方甚至長出了滑膩的綠色苔蘚,踩上去會發出不滿的呻吟。
油漆剝落的計分板歪歪斜斜地掛在場地的另一端,上麵的數字永遠地停留在了上個賽季最後一場慘敗的比分上。
莉拉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她縮在觀眾席最高處一個相對乾爽的角落裡,身上裹著德拉科那件寬大的、帶著雪鬆味道的黑色絲綢西裝。
在她膝蓋上,攤開的不是《預言家日報》或是《女巫周刊》,而是一疊疊來自麻瓜世界的、散發著廉價油墨味的報紙——《泰晤士報》、《衛報》、《金融時報》。
她看得很快,掠過那些關於政治醜聞和股市波動的無聊頭條,精準地鎖定著她需要的信息。
房地產經理人、律師事務所。國際資產信托。離岸公司注冊。高端物業經理人。
她拿著一支羽毛筆,在那些名字和電話號碼下麵,用力地劃上橫線。然後撕下那一小塊,小心翼翼地折好,塞進大衣內側的口袋裡。
那個口袋裡已經塞滿了這樣的小紙片,像一疊隨時可以兌現的、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船票。
球場上空,十幾個穿著褪色隊服的年輕人正騎在掃帚上,進行著一場有氣無力的訓練。他們是阿普爾比飛箭隊,一支曾經輝煌過、但現在連支付場地維護費都捉襟見肘的職業球隊。
他們的動作遲緩,配合失誤頻頻,像一群被看不見的線牽引著的、動作失靈的木偶。
德拉科站在觀眾席的最前排,雙手插在口袋裡,眉頭緊鎖。他沒有坐下,隻是靜靜地看著。好像一個誤入廢品回收站的王子,臉上寫滿了嫌棄。
但他看得很認真。當飛劍隊的找球手在一次俯衝中猶豫了片刻,錯過了近在咫尺的的金色飛賊時,德拉科發出了一聲不屑的恥笑。
"看見了嗎?"他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的莉拉說,"那個白癡,那個找球手,他的反應速度比一隻喝醉了的蒲絨絨還要慢。我敢打賭,如果把金色飛賊綁在他鼻子上,他都得花五分鐘才能找到。"
"也許他隻是需要一副新眼鏡。"莉拉的聲音從報紙後麵傳來,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他需要的是一個新的大腦!"
德拉科轉身,大步走到她身邊坐下,從她手裡抽走一張《金融時報》,看了一眼上麵密密麻麻的數字和圖表,然後又把它扔回到她膝蓋上。
"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看這些無聊的東西。麻瓜們賺錢的方式真是……毫無美感。轉移資產,收購股份,他們難道就不能用幾個惡咒解決問題嗎?簡單,高效。"
"你打算拿這些球員怎麼辦?"莉拉直接忽視了他的抱怨,抬起頭問,"把他們全都解雇,然後從頭開始組建一支"馬爾福全明星隊"?我得提醒你,盧修斯給你的那些錢,雖然看起來很多,但可能還不夠支付十個頂級球員一年的薪水,外加他們的肖像權和商業代言費用。"
"我當然知道。"德拉科靠在椅背上,雙腿交疊,又恢複了那副馬爾福式的傲慢,"我沒那麼蠢。我不是要買一支冠軍球隊,莉拉。我是要買一支……絕對服從我的球隊。"
"一支爛到穀底、瀕臨破產的球隊,是最好的選擇。他們的老板會為了幾個金加隆就跪下來親吻我的鞋子,他們的球員會為了保住工作而拚儘全力。"
"我不需要天才,我需要的是忠誠的士兵。我可以給他們最好的掃帚,最好的訓練師,最好的後勤保障。我要讓他們知道,是德拉科·馬爾福,給了他們重新站起來的機會。他們為之奮鬥的,將不再是獎杯,而是我的意誌。"
莉拉停下了手中的筆。她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
陽光從雲層的縫隙中短暫地透了出來,照在他鉑金色的頭發上,反射出一種近乎聖潔的光芒。
她想,這才是他。不是那個在火車上撒嬌要吃蛋糕的男孩,也不是那個在天文塔上用跳樓來威脅她的瘋子。
這才是那個在盧修斯·馬爾福的陰影下,被當作繼承人培養了十五年的、真正的他。
冷靜,功利,並且對權力有著野獸般的直覺。
他不是在玩一個遊戲。他是在建立自己的王國。這個破敗的、被人遺忘的魁地奇球場,就是他的第一塊領地。
"聽起來,"莉拉說,嘴角勾起一個讚許的弧度,"你已經有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