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京州大學的銀杏又黃了。
樓夢玲的生活變得簡單而充實,她在美術學院重新成為了一名講師。
二十幾年的空白並沒有磨滅她的才華,反而像陳年的酒,讓她對藝術、對生命有了更深的沉澱。
她的課很受歡迎。
她不再是那個困在豪門深宅裡,愁容滿麵的陸夫人。
她變回了樓夢玲。
那個自信、優雅,在畫板前會發光的樓夢玲。
在找回自我的同時,樓夢玲小心翼翼地試圖靠近自己的女兒。
雖然樓夢玲和陸若溪在同一個校園裡,但她很有分寸。
她從不去打擾陸若溪的學習和實驗。
隻是,每天計算好時間,在陸若溪傍晚回宿舍的路上,她會提著一個保溫飯盒等在那裡。
“若溪,剛做好的湯,你帶回去喝。”
“若溪,今天做了你愛吃的糖醋排骨。”
“若溪,彆太累了,注意身體。”
她的話不多,每次都隻是把飯盒遞過去,叮囑幾句,然後就離開。
像一個最普通的關心女兒的母親。
一開始,陸若溪是抗拒的。
她會禮貌,但疏離地拒絕。
“謝謝您,不用了。我在食堂吃。”
樓夢玲也不強求,她會笑著說:
“沒關係,那媽媽自己吃。”
然後,第二天,她還是會準時出現。
風雨無阻。
漸漸地,陸若溪不再拒絕。
她會沉默地,接過那個永遠溫熱的飯盒。
然後,低聲說一句:“謝謝。”
再後來,她會在接到飯盒後,多說一句:“您也早點休息。”
這樣微小的,如同蝸牛爬行般的靠近。
樓夢玲堅持了整整一年。
她用最笨拙,也最真誠的方式,一點一點融化著女兒心中那座冰山。
她知道,那座冰山下麵,埋藏著十八年的委屈和傷害。
她不奢求立刻被原諒。
她隻是想,讓女兒知道。
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在笨拙地愛著她。
……
這一天。
蘇陽的母親,從安河縣來看他。
也給陸若溪帶來了一些消息,一些關於養母張翠蘭的消息。
“那個女人啊……”蘇陽的母親,歎了口氣。
“自從你哥給了她那筆錢,她就把老房子賣了,在縣城裡買了個新樓房。”
“沒再嫁人,也不工作,天天就是打麻將、逛街。”
“日子過得,倒也滋潤。”
陸若溪靜靜地聽著。
“她沒再找過你吧?”蘇母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陸若溪搖頭。
“那就好,那就好。”蘇母鬆了口氣。
“其實……”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若溪,你之前,是不是給她打過一個電話?”
陸若溪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
那是她剛來京州不久,拿到陸沉淵給的第一筆生活費時。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她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乾什麼。
或許,隻是想做個了結吧。
但是,電話沒人接。
“我後來碰到她,問過她。”蘇母說。
“她說,她看到了來電顯示。是京州的號碼。她知道是你。”
“但她沒敢接。”
“她說,她沒臉接你的電話。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她說,她就是個混蛋,是個爛人。不配當你媽。”
“拿著你哥給的錢,她心裡有愧。所以,這輩子,也不想再打擾你了。”
蘇陽的母親,將這些話原原本本地,轉述給了陸若溪。
陸若溪聽完,沉默了很久。
她沒有哭,也沒有任何激烈的情緒。
隻是,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徹底放下了。
“我知道了,謝謝阿姨。”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