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是從人販子手裡,搶回來的?”
“是。”
“人販子呢?”
“跑了。”
“有其他目擊證人嗎?”
“服務區有很多人,但……大家都回家了。”
“也就是說,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你說的都是真的?”
警察放下了筆。
他看著葉三齊,像在看一個騙子。
或者,一個想要拋棄女嬰的不負責任的父親。
畢竟,這個年代,農村裡遺棄女嬰的事件依然存在。
“同誌,現在拐賣兒童的案子很多。你這樣抱著個來路不明的嬰兒,我們很難相信你。”
“我說的都是真的!”
葉三齊急得臉都紅了。
“這樣吧。”
警察站起身,
“你把孩子留下,我們送到福利院。你去做個詳細的筆錄,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留下孩子?
送到福利院?
葉三齊看了一眼懷裡。
嬰兒睡著了。
小小的手,抓著他的衣襟。
他想起了工友們說的,福利院裡的孩子很多。
老師根本管不過來。
孩子吃不飽,穿不暖。
他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
他不能把她留在這裡。
他抱著孩子,幾乎是逃一樣地,跑出了公安局。
身後,似乎還傳來那個警察,鄙夷的冷哼。
……
葉三齊徹底絕望了。
報警的路,走不通。
他身上的錢,也越來越少。
奶粉,尿布,便宜的旅館。
每一項,都是開銷。
他開始恐慌。
他抱著孩子,漫無目的地在城市的街頭遊蕩。
高樓大廈,車水馬龍。
沒有一處,是他的容身之所。
這天下午,下起了雨。
秋雨,冰冷刺骨。
葉三齊躲在一個銀行的屋簷下。
懷裡的嬰兒,開始發燙。
她生病了。
葉三齊摸著她滾燙的額頭,心急如焚。
他抱著她,衝進雨裡,跑到一家小診所。
醫生給她打了退燒針,又開了一些藥。
他口袋裡的錢,越花越少,少到已經很難回去和張翠蘭交代了。
雨,還在下。
葉三齊抱著退了燒,沉沉睡去的嬰兒,坐在診所門口的台階上。
他渾身濕透,又冷又餓。
他看著懷裡的孩子。
心裡第一次,生出了一個念頭。
放棄她。
把她放在醫院門口。
或者,任何一個,看起來富裕的人家門口。
這樣,她也許能活下去。
跟著自己,隻有死路一條。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心。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不遠處的市人民醫院。
門口,燈火通明。
他隻要,把她放下。
然後,轉身離開。
一切,就都結束了。
他的手,在顫抖。
他低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孩子。
就在這時,嬰兒醒了。
她沒有哭。
她睜著那雙黑亮的,像葡萄一樣的眼睛。
靜靜地,看著他。
然後,她的小嘴,咧開了。
她笑了。
一個,沒有牙齒的,純淨的笑容。
她的小手,從繈褓裡伸出來。
居然就抓住了葉三齊那根粗糙的,滿是傷痕的手指。
葉三齊的身體,僵住了。
一股暖流,從手指,瞬間傳遍全身。
他所有的,猶豫,痛苦,絕望。
在那個笑容麵前,土崩瓦解。
他低下頭,用他滿是胡茬的臉輕輕地,蹭了蹭嬰兒的臉頰。
“不走了。”
他對自己說。
“我們回家。”
……
回安河縣的客車上。
葉三齊的位置,依然靠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