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慘叫,周遭哄哄然鬨起來,尖叫不斷。
隨行人忙撲上去企圖拉開。
嬴政掐國字臉是下了死手的,整個人坐在他的肚子,雙手並用緊錮他粗壯的脖子死不放手,戾氣叢生,“你說什麼?你找死?!”
周圍一嚇,頓時撲去數人強拉,竟是拉不開。
沒人想到一個六歲的男童竟天生神力。
太子震然,親自撲過去拽他,“阿政,你快放手,你要掐死他了。”
國字臉滿臉充血,已經開始翻白眼,嘴唇微動,艱難蹦出兩個詞,“你個…雜種,野種。”
嬴政後脊僵住,憤怒翻湧,旋即猛地加重力道,一口咬在此人的耳朵上,霎時間鮮血淋漓,甜腥味直衝天靈蓋。
在趙國所受的所有屈辱,在這一刻通通湧上心頭。
被阿母抱著東躲西藏的狼狽、衝著他腦袋高高舉起的鋒利戈、所有的輕視恥笑……
周圍亂糟糟的,似乎所有人都在勸他鬆開手,不斷有人扯著他拽著他,無論是從前還是此刻,總是如此,仿佛過分計較便是他的錯。
嬴政收緊手指,死死掐著他,熱氣上湧。
——“表兄!加油!把他打成大豬頭!哼哼!”
他手臂霎時間僵頓住。
一秒、兩秒、三秒,
仿佛所有的戾氣找尋到了出口,他倏然鬆開了手,瞬時被狠狠推開摔在地上,眼神逐漸清明,出現在他的視野內的是一張略圓的小臉。
“表兄,你力氣好大!”
“啊,好多血!”她趕緊掏出手絹給他擦嘴角,大約是擔心臟血弄到她的新衣裙上。
嬴政啐了口鮮血,不顧周圍的阻攔握住她的手,拉起一路往外跑去。
一路被拉到馬車上,他一片空白的大腦徹底回神,回眸看向她。
般般跑的氣喘籲籲,一屁股坐下就開始揉揉腳踝,“那人真的是太子?我才不信。”
她不屑地念念叨叨,“趙太子根本不長這樣,我上次在街上看見過呢。”
趙太子和太子的弟弟形影不離,張揚跋扈,哪裡有那種溫潤如玉的氣質?
嬴政盯著她的動作,慢吞吞解釋,“是燕國的太子丹,你不認得。”口腔裡的腥甜味道散去,剩下一股淡淡的黯澀。
乾脆撈起她的小腿放於膝上揉著,窗外的街道車水馬龍的,“燕最為心高氣傲,他的伴讀郎更令人不齒。”
太子丹?
般般稍愣,怎麼有點耳熟?
“以後你不會與他們打交道,彆放在心上。”
這話裡的厭惡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她略有些不滿,“昨日當真是他為你解圍?沒做彆的?”
嬴政側頭看向她,“他是太子,你不信他說的?”
“管他是什麼太子世子公子的,我與表兄一向親近,我當然隻聽表兄的呀,”她又不認識旁人,“那昨日欺負你的是誰?”
他聞言神態微凝,烏睫垂落低微,不急不緩的揉著她的腳腕,“沒有被欺負,技不如人罷了。”
般般偏頭一想,“我阿父阿母給表兄請老師了,表兄會超過他的,打的他們落花流水。”
嬴政為她把鞋子穿好,沒抬頭,“不是你不願讓我用功的時候了?”
般般氣癟,她是在鼓勵他呀,怎麼這麼不識好歹。
這人話不多,但冷不丁說句話出來能噎死她。
不過現在的他已經比剛到姬家好多了,那時候他幾乎不說話,但儀態出奇的好,難以想象一貧如洗狼狽逃命的人,竟然挺立著脊骨在儀態上不出一點差錯。
“還疼麼?”他問。
般般扭動腳腕,“不疼了。”
嬴政撇開目光,低聲道,“是我不好。”
原本是不高興要發作的,但人家這樣利落的道歉,反倒讓她不好意思計較,“我跟姑妹練舞扭到好幾次腳呢,這都不算什麼。”
“你不想練舞?”
“很累的,”般般苦悶悶的,小臉皺成苦瓜,“而且,我不喜歡跳舞,跳舞有什麼好的?”
“那就不練了。”
般般搖頭,“你說的又不算。”他自己還要被姑妹罰跪呢。
“我有辦法,”嬴政微揚眉稍,“方才不是還說隻聽表兄的嗎?”
小姑娘皺著眉頭,狐疑的來回盯著他瞧。
馬車外又下起了鵝毛大雪,路邊積雪有半掌厚。
她指向馬車外,“那你去摘一朵花予我,我就信。”
此時正值嚴寒,雪地裡哪裡會有什麼花呢?都被凍死了。她小孩子氣,說話向來不愛負責任。
嬴政下意識皺眉:“我為你做事,還要討好你?”哪有這樣的的事?
她把頭一撇,大聲說:“我不管!”
嘴撅的都能掛油壺了。
他默念果然嬌蠻,喊了停,當真跳下車去。
“哎,”般般沒想到他真去,嚇地睜大了眼睛,“表兄!”
小小少年埋頭於聳立的雪中,冰涼的雪花將一切掩蓋,他飛快扒開層層累積的雪,很快手指凍得通紅。
勸了幾句沒勸回來,般般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嚇得不輕。
乾脆歪歪斜斜的跳下車。
“你下來作甚。”嬴政不悅,他皮實,甚至啃雪充過饑,這些雪於他而言無關痛癢,般般卻不同,“你快上去!”
“我不要。”她擠在表兄身側,眼淚嗚嗚滾落,鼻尖泛紅,“表兄,我方才是同你說笑的,我不要花了,你不要凍自己!”
嬴政手腕一撇,扯住了什麼,“莫哭,你快看。”
“什麼呀?”般般抽抽噎噎,抹了一把臉頰探頭細看。
他緩緩放開緊捧著的紅手,一株被凍得蔫了的粉白色小花半躺在他的手心。
花瓣呈五瓣,瓣白而花心玫粉,花蕊淡淡的一圈淡黃色。
許是冬日嚴寒,它快要被凍死,根莖卻還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