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般探頭去看婢女們端來的托盤,不僅衣裳羅列疊放整齊,連首飾亦有。
她一掃方才的沉悶,歡歡喜喜的跟著婢女們去更衣。
嬴政就知表妹喜愛這些東西,不自覺跟著淺笑,以手支臉聽著她嘰嘰喳喳的言語。
秦服繁雜,經過一係列細致的穿戴,最後在腰間束上淺黃色絲帶腰束,深衣同為此色,邊緣繡了繁複的花樣,走路時步步生花。
婢女為她梳頭,一雙巧手三下五除二,鏡中的人就大變了模樣,朱紅色絲帶係於發後,名貴的珠子簪戴其上。
額前的平劉海悉數被束至顱頂,露出了白淨飽滿的額頭,線長卷翹的眼睫輕輕翕動,更襯那對明眸透亮乾淨。
“此為淩雲髻。”婢女道,“小娘年歲小,天生麗質,不需上妝。”
般般提著深衣裙,興衝衝的從屏風後出來,張開手臂展示自己,“表兄,好不好看呀?”
嬴政略微一怔,旋即放下手臂笑出聲,“好看。”
從相識以來,表妹總是梳丱發,丱發乖巧,竟不知她梳淩雲髻是全然不同的可愛,他由衷的稱讚,“淩雲髻真好看。”
她悄悄瞪他一眼,“是我好看才對。”
嬴政也不生氣,繼續笑著。
婢女們紛紛驚詫,後知後覺,這位小娘能跟隨公孫回秦,看來不是一般人。
蓋因夜宴通常吃不了多少,嬴政傳了夜食過來與般般一同用。
般般喜愛吃芋頭,切片蒸煮過澆了熬的黏黏糊糊的糖漿,夾起來一塊裡麵居然夾著的還有肥瘦相間的豬肉片。
鹹甜交織的口感令她愛不釋手。
婢女跪在桌幾邊為二人盛了羹湯。
這正是般般心心念念的鴨肉羹,茭白片脆生生的,入口生香。
“表兄,我睡前吃了漬,好吃,裡麵的鹵肉軟爛,外餅酥脆,還會掉渣呢。”
“好吃下回再點便是。”
“嗯!”般般吃著飯,看看周圍,“姑妹現下在何處啊?”
“她與我父親多年不見,有許多體己話要講。”
吃了飯,般般才知曉公子子楚今日才正式被立為太子,這幾日寺人與內監雖喊著,可並未加冠,華陽夫人以此威逼子楚立韓夫人為正妻。
很可惜,失敗了。
夜宴舉辦的盛大,般般跟隨婢女的指引,一路來到女眷這邊的席位坐下,與她同坐的是秦王的幾位公主,年幼的兩位則是秦王之子贏懷的女兒。
般般初來乍到,討好衝她們笑笑。
婢女介紹一個,她便行一禮,乖乖的不敢惹事。
緊挨著她的女童衝她翻了個白眼,嘴唇微動,不曉得說了什麼,頓時那邊的幾個掩起唇。
般般何其敏感,不知道她們說什麼,但指定是取笑她,她心生不滿,又不敢說什麼。
隻好鼓著勁兒也不理她們,扭頭跟女婢講話。
女婢跪在其側,介紹自己,“奴婢名牽銀,今年十四。”
“牽銀,這夜宴要持續到何時啊?”般般壓低聲音跟她打聽。
“約莫要亥時。”
般般聞言,老老實實坐著,她並不敢亂看,周圍黑壓壓一大片,大致在側前方的位置找到了表兄的席位,他坐在一眾認不出臉的男人中間,大約他們都姓嬴。
撿著桌案上的果子吃了幾顆,殿內載歌載舞的,倒也不過分乏味。
酒過三巡,太子子楚忽然起身離席,他移至中庭恭敬的跪下,“今日是合歡夜宴的好日子,兒子有一個不情之請。”
秦王放下杯盞,“但說無妨。”
太子不敢抬頭,左手覆右手恭敬畢至,“趙姬乃是兒子最為落魄時的妻子,為兒子誕育一子政,這些年她在趙國吃儘了苦頭,仍將政兒撫育的健康強壯。”
“兒每每夜晚想起她,便心懷愧疚,亦佩服之。”
“因而,兒子想立她為夫人,還望父王允準。”
韓夫人一驚,咬唇垂下頭,心中滿是酸澀難平。
她為太子生下成蛟,原以為自己被立為夫人已是板上釘釘,沒想到中間殺出個趙姬。
她這兩日聽聞趙公子偃派人圍殺趙姬和公孫政,最後也沒成功,那個郭開竟然如此有本事,他又為何要違背自家公子的心意?
秦王沉吟片刻,華陽夫人率先發言:“趙姬是辛苦些,隻是她到底是商賈出身,封個高位已經足夠,韓霜乃是楚國貴族之女,若不立她反而立趙姬,讓楚國如何看?”
“回稟大王,王後此言差矣。”
一人敞聲反對。
“何人如此發言?”秦王微皺眉,“出席來。”
“諾。”一男子拱手出席,跪在太子側後方,“臣呂不韋,拜見大王。”
這就是阿母總是咒罵的呂商人,呂不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