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妙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本能地往後縮,卻依舊倔強地維持著那副可憐相,手指緊張地絞著被角。
(內心尖叫:要爆發了!他要動手了!)
然而,預想中的雷霆之怒並未降臨。
陸子期隻是死死盯了她幾秒,喉結滾動了一下,猛地轉身。他從門後拿起掃帚,沉默地、一下下地清掃地上的碎片和汙穢的藥漬。他高大的背影緊繃著,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和疲憊。
蘇妙妙看著他沉默的背影,心口莫名堵得慌。
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她卻已感到了沉重的疲憊。這男人,比她想象的更難纏。
藥碗風波後,土屋成了無聲的戰場。陸子期不再提藥,也不再提結婚報告,隻是坐在桌旁,一遍遍擦拭他那把閃著寒光的軍刀,鋒刃的冷光映著他冷硬的側臉,無聲的壓迫感彌漫整個空間。
蘇妙妙蜷在炕角,心急如焚。裝病隻能拖一時!必須主動出擊!跟這頭固執的“蠻牛”講道理?成功率渺茫,但……死馬當活馬醫!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十二萬分勇氣,聲音帶著刻意的“虛弱”和試探:“陸子期……我們……能好好談談嗎?”
陸子期擦拭軍刀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沒回頭,也沒應聲,但也沒嗬斥。
蘇妙妙把這當成默許,立刻打起精神:“我知道你對我好,送糧,擋閒話,我都記著。但是——”她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認真而急切,“結婚是人生大事!不能這麼草率!而且……而且我覺得婚姻就是座墳墓!是舊社會的包辦枷鎖!兩個人在一起,自由自在不好嗎?你為什麼非要拿那張紙綁住我?你這是在剝奪我的自由!”她巧妙地將“不婚”偷換成“反封建包辦”,希望能觸動這根“木頭”。
陸子期終於放下了刀和布。他轉過身,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匪夷所思的荒謬和冰冷的嘲諷:“墳墓?枷鎖?包辦?”他嗤笑一聲,像在聽天方夜譚,“村裡誰家不是這麼過的?張嬸李嫂,結婚生娃,日子不都紅紅火火?”
“那不一樣!”蘇妙妙急了,“她們是她們!我是新時代青年!我要自由戀愛!自由選擇!不被任何形式綁架!”
“自由選擇?”陸子期眼神陡然銳利如刀,步步逼近炕沿,“你的自由選擇,就是隻享受好處,不承擔責任?”
“我沒有!”
“你有!”陸子期斬釘截鐵,聲音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我的糧,你吃了!我的庇護,你受了!我的好,你接了!這不是處對象是什麼?!”他邏輯清晰,步步緊逼:
“我照顧你,你接受,就是處對象!處對象,就必須結婚!這是規矩!是正道!否則就是亂搞男女關係!是作風敗壞!蘇妙妙,你讀的書都喂狗了?!”
“我對你負責,你也必須對我負責!這婚,你結也得結,不結也得結!”最後一句,擲地有聲,帶著鋼鐵般的意誌。
蘇妙妙被他這套“強盜邏輯”氣得眼前發黑,渾身發抖:“歪理!全是歪理!處對象也可以分手!接受好【表情】要嫁人!你這是強買強賣!是土匪!”
“分手?!”陸子期瞳孔地震,仿佛聽到了世上最離經叛道的話,額頭青筋暴起,“處對象哪有說分就分的?那是耍流氓!是陳世美!你讓全村人戳我脊梁骨?讓部隊處分我?!”他的榮譽感和責任感不容玷汙!
“我管彆人怎麼看!我就是不想嫁給你!”蘇妙妙徹底炸了,不管不顧地吼回去,“你就是塊又臭又硬的封建石頭!冥頑不靈!根本不懂什麼是愛情!”
“我不懂?!”陸子期被她罵得怒火攻心,臉色鐵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我隻知道男人要有擔當!要對得起自己的女人!不像你們大小姐,吃著碗裡看著鍋裡,朝三暮四,毫無廉恥!”
“你才沒廉恥!你全家都封建餘毒!”蘇妙妙氣瘋了,口不擇言。
“你再罵一句試試?!”陸子期眼底瞬間掀起風暴,一步跨到炕邊,高大的身影帶著毀滅性的壓迫感!
“我就罵!封建餘毒!榆木疙瘩!老頑固!逼婚犯!”蘇妙妙豁出去了,仰著小臉,像隻被逼到絕境卻依舊亮出爪子的小獸,倔強地瞪著他。
“你!”陸子期被她氣得胸膛劇烈起伏,指著她的手指都在顫抖,牙關緊咬,卻硬生生將後麵的話咽了回去。他怕自己失控,真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
兩人在昏暗的土屋裡怒目而視,劍拔弩張,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硝煙味,仿佛一點火星就能引爆。
這場精心策劃的“講道理”,徹底淪為一場激烈又荒誕的雞同鴨講。非但寸功未建,反而將彼此推到了更尖銳的對立麵。
談判?徹底崩盤!
蘇妙妙狠狠扭過頭,用後腦勺對著他,氣得胸口發疼。陸子期也重重冷哼一聲,轉身回到桌旁,一把抓起軍刀,卻半天沒動,刀柄被他捏得死緊,顯然怒意未消。
死寂再次籠罩土屋,比之前更加沉重、窒息,壓得人喘不過氣。
蘇妙妙望著窗外透進的一線微光,心沉到了穀底。前路茫茫,這囚籠般的拉鋸戰,何時是儘頭?
而陸子期,目光沉沉地鎖著蘇妙妙倔強挺直的纖細背影,眼底翻湧著困惑、怒火,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受傷。為什麼?為什麼掏心掏肺對她好,換來的隻有抗拒和逃離?這女人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但無論如何——
(內心咆哮:想跑?除非我死!蘇妙妙,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這輩子,下輩子,都休想逃開!)
兩人心中都憋著一股不死不休的勁。這場關於馴服與反叛、占有與逃離的殘酷拉鋸戰,硝煙正濃,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