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眼神平靜得像一口千年古井的潭水,仿佛剛才從他口中喊出的那個能把人活活嚇出心病的數字,不過是在問“這根蔥多少錢”或是“那頭蒜怎麼賣”一樣稀鬆平常。
一百八十萬兩!
從一百三十萬,中間連個過渡都沒有,直接就蹦到了……一百八十萬!
這哪裡是加價,這簡直是把自己的腦袋拎起來往刀刃上撞啊!不少人心裡都冒出同一句話:這是茅房裡打燈籠——存心找死屎)!
一次性加五十萬兩!
這哪裡是錢?這根本不是人在花錢,是瘋子在燒紙,是癲子在撒錢,是財大氣粗到能讓在場所有自詡體麵的人,都想當場跪下給他磕頭叫祖宗!
“我的天爺姥姥!一百八十萬兩黃金!他家是開金礦的還是家裡埋著金山?!”
一個坐在前排,肚子圓得像彌勒佛的商人再也繃不住那副養尊處優的派頭,嗷的一聲叫了出來,嗓子都劈了。他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在瞬間褪儘,變得像一張剛從水裡撈出來的宣紙,煞白煞白的。
孫家家主臉上那股子誌在必得的狂喜,以及對勝利的激動,就像一幅剛剛畫好的油彩畫被潑上了冰水,瞬間凝固、龜裂,最後斑駁地僵在了他那張布滿溝壑的老臉上。他整個人都仿佛被看不見的絲線提著,成了一尊點了穴的木雕。
他脖頸處的青筋一根根爆起,像盤錯的老樹根。他轉動脖子的動作極其緩慢,甚至能聽見頸骨因為僵硬而發出的“咯啦”輕響。
他死死地,一寸一寸地,把目光從高台挪向那個角落,眼珠子因為充血而漲得通紅,仿佛下一秒就要從眼眶裡迸裂出來,活像一頭守護著最後一塊骨頭卻被悍然搶奪的野狗。
“你……你是哪來的……哪根蔥?!”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的嘶吼,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然而,那個被稱為“蔥”的中年人,卻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仿佛孫家主的滔天怒火不過是夏日午後的一陣微風,吹不起他心湖的半點漣漪。
他依舊平靜地看著拍賣台的方向,眼神甚至沒有半分偏移,好像孫家主根本不是一個人,隻是一團剛好會發出聲音的空氣。
高台上的李明軒,此刻也從那石破天驚的報價中,勉強找回了自己的一魂一魄。他飛快地、近乎是下意識地瞟了一眼攤在手邊的名冊,指尖顫抖著,找到了那個角落號牌對應的名字。
他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了,猛地一跳。
這人,這個叫錢通的男人,壓根就不在他們事先劃定的,需要重點關注的任何一份“大肥羊”名單裡啊!
資料上隻有寥寥幾個字,簡單得近乎敷衍:錢通,錢莊掌櫃,背景——查無此人。
李明軒的目光下意識地抬起,與二樓密室中,正通過一個微型黃銅望遠鏡觀察全場的陳森,進行了一瞬間無聲的交彙。那眼神裡全是驚濤駭浪,明明白白地在說:“老板,這條魚太大,咱們這根竿子……怕是要斷了!”
而從那鏡片後透出的眼神,回過來的是一句更加冷酷的指示:“斷了也得給爺把這條龍拉上岸!”
李明舟深吸了一口帶著香薰甜膩味道的空氣,強行壓下心中那如同脫韁野狗般四處亂竄的波瀾,再次舉起了手中的小木槌。
他的臉上重新堆砌起職業的、熱情的笑容,隻是那笑意怎麼看都有些發僵。
“這位……這位錢掌櫃,”他特意加重了“錢掌櫃”三個字,像是在品嘗一個陌生的詞,“出價,一百八十萬兩黃金!”
“一百八十萬兩!還有沒有更高的?還有沒有……想不開的?”
他的目光,最後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落在了孫家家主的身上。那眼神裡,甚至破天荒地帶上了一絲絲近乎於人道主義的關懷與憐憫。
孫家家主渾身抖得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厲害,簡直像個通了電的篩子。他那張臉,上演了一出驚心動魄的變臉絕活,從充血的漲紅,到震驚的煞白,再從煞白轉為缺氧的青紫,最後,穩穩地定格成了一種非常詭異的、像是放了十天半個月的爛菜葉子的灰綠色。
一百八十萬兩……
這個數字,像一座無形的五指山,不光把他剛才那股子瘋勁兒和搏命的意誌壓得粉碎,還順便把他的智商和尊嚴,一起按在地上,來來回回地摩擦了百八十遍。
他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一連串“咯……咯……”的、漏氣般的怪響,像一隻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的老公雞,拚了命也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