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若未聞,眸光深沉,紋絲不動。
見他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林閣老乾笑兩聲,又壓低聲音。
“鬆甫,你我相交多年,這事我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
“家中小女自打年前在宮宴上遠遠瞧見過陛下一眼,便心生傾慕,念念不忘。如今聽說陛下要選秀女,更是急得茶飯不思,整日鬨著要進宮去。我告訴她內務府的告示還未張貼出來,此事尚且沒個影,可她非說我有意阻攔她進宮,父女感情竟因此生了嫌隙。”
他歎了口氣:“我這也是愛女心切,才想托你問問。若換作你也有個這般鬨騰的女兒,怕是也要如我這般思慮著急的。”
話音落下,張閣老的神情終於動了動。
卻是怒氣勃發!
“胡鬨!”他沉聲喝道,眉宇間皆是冷意,“若是我的女兒,便是養在我膝下一輩子,我也絕不會讓她嫁入宮門!”
林閣老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意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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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更是疑惑:給陛下催婚時,最起勁的明明就是張閣老,為何他卻極力反對自己的女兒入宮?
普天之下,多的是世家千方百計地想把女兒送進宮,哪有像他這般死活不肯的!
不對啊……林閣老正覺得奇怪,忽而心頭一震:‘鬆甫孤身多年,哪來的女兒?’
他張了張嘴,正要開口細問,卻猛地看見張閣老清雋的眼底,閃過一抹蒼涼,竟讓他看起來蒼老不少。
張閣老壓抑著悲愴的心緒,緩緩開口,聲音篤定。
“陛下絕非輕諾寡信之人,既然答應過的事,必定會做到。林兄稍安勿躁。”
說罷,他又輕聲補了句:“我已告了假,接下來要休沐幾日。”
話音一落,他便負手離開。
林閣老怔怔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不再似平日裡挺拔筆直,反倒透出幾分沉重與佝僂。
他這才想起,又到了張閣老每年雷打不動的告假日了。
這些年來皆是如此,並且在這段日子,本就嚴肅的張閣老看起來總是更加沉鬱,也讓人更不敢親近。
宮中將選秀女的消息,很快便在各個高門世家傳得沸沸揚揚。
恰逢太後在宮中設宴,邀請各世家,眾人越發認為這是太後借著宮宴的名義,提前為陛下物色人選。
於是各家皆鉚足了勁,為尚在閨閣中的女兒們妝點梳扮。
胭脂水粉、珠翠羅綺,一時儘皆成了奇貨,人人都盼自家閨女能入得陛下或是太後青眼,家族前程便不可限量。
定遠侯府也不例外,府中上下忙得不可開交,車馬采買絡繹不絕,將幾位小姐都打扮得宛若鑲金裹玉一般。
一片喧鬨喜慶中,崔敬安卻在暗暗打量身側的蘇幼夏。
望著她清麗無雙的容顏,他暗自鬆了口氣。
幸虧夏夏早就嫁給了自己,否則以她這般傾城姿色,進到宮中,豈不是會被陛下一眼相中?
那就是陛下的妃子了!還有自己什麼事啊!
幸好,幸好!
崔敬自我安慰地拍了拍胸口,突然拍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他微愣,從懷中摸出一隻成色極好的翡翠鐲子。
這本是柳兒心心念念之物,央求了他好久,他才買下來,打算送給她的。
崔敬安看著手中的鐲子,覺得它還是與蘇幼夏白到發光的肌膚更為相配。
他忙不迭將鐲子遞至蘇幼夏眼前,帶著幾分殷切討好的意味。
蘇幼夏:“給我的?”
崔敬安急切地點頭。
蘇幼夏卻笑了聲:“是原本就打算給我的?還是半路才臨時想到的?若是從彆的女人那兒搶來的東西,我可不稀罕。”
崔敬安聽她這麼一說,頓時生出幾分心虛。
“幾個妹妹們都在定做新衣,打新首飾,我看她們都有,便想著不能委屈了你。前幾日逛街,偶然見到這隻鐲子,我立刻就想著把它買下來送給你。”
他撒謊不打草稿,但眼神中的躲閃,並沒有逃過蘇幼夏的眼睛。
她唇角彎起,懶得揭穿他,既沒有伸手接過,也沒有立刻拒絕,隻靜靜地看著鐲子在二人之間懸著。
好一會兒,她才故意裝作伸出手腕的樣子。
崔敬安麵露喜色,正欲為她戴上,丫鬟月眠突然輕聲提醒:
“主子,您手上已經戴著老夫人賜的玉鐲了。奴婢怕您戴太多手疼,大公子的這隻鐲子,奴婢先替您收起來可好?”
蘇幼夏便又把手收了回去,頷首道:“你收起來吧。”
她說得輕描淡寫,想到某人陰鷙狠厲的性子,內心卻暗自叫險:
‘要是這會兒真戴了崔敬安送的鐲子,隻怕今晚,我可就要戴上手銬腳銬了!’
嚇死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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