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江忽然轉頭,看向防風邶,目光裡帶著點探究,又帶著點疲憊,
“可往前看,就能把身後這些血、這些骨頭,都忘了嗎?”
防風邶沒說話,隻是將竹笛橫在唇邊,卻沒吹響。
青衫被風吹得獵獵,襯得他肩背的線條愈發冷硬,像崖邊那塊萬年不變的青石。
“不能。”
小夭搶在防風邶之前開口,聲音依舊帶著那股石筍般的硬勁,
“就像這山,就算被雲海蓋了千次萬次,底下的石頭也還是石頭,不會變成彆的。那些血、那些骨頭,是辰榮人心裡的石頭,忘不掉,也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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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江看著她,看了很久,久到風把他鬢角的白發吹得亂舞,像戰旗的流蘇。
他忽然鬆開攥著戰旗的手,任由那半麵旗在風裡舒展,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你這丫頭,”
他說,聲音裡那點冰碴似乎化了些,
“倒比辰榮熠那小子,更懂什麼是辰榮。”
遠處,又傳來幾聲隱約的號角,這次卻不是示警的三短一長,而是悠長的嗚咽,像在哀悼,又像在訴說。
洪江抬頭望了望天色,日頭已經西斜,把雲層染成了金紅色,像極了當年戰場上燃燒的晚霞。
“走吧。”
他說,轉身往崖下走去,步伐依舊沉穩,隻是背影裡那股緊繃的戾氣,似乎散了些,
“陪老頭子喝杯酒吧。”
洪江的聲音裹著山風,帶著點酒液般的微醺暖意,
“營裡存著些自釀的米酒,是用當年來清水鎮第一批結的粟米釀的,埋在地下快三十年了。”
他腳步不停,卻忽然側頭看向小夭,目光裡那層常年蒙著的寒霜徹底化了,露出些陳年舊事的褶皺。
“你這性子,倒有幾分像他。”
小夭懷裡的稻穗晃了晃,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穗粒上的血痂。
“誰?”
“你爹爹,赤宸。”
洪江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藏在風裡的名字,
“想不想聽聽他的故事?”
防風邶的腳步頓了半分,竹笛在指間轉了個圈,青衫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恰好落在小夭腳邊。
小夭抬頭時,正撞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複雜,像被雲影遮了的山月。
“想。”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懷裡的稻穗硌得胸口發緊,
“世人都說他是殺人如麻的魔頭,可……”
“可那是西炎的史書說的。”
洪江接過話頭,嘴角勾起抹淡笑,
“當年蒼梧關最險的時候,是他帶著三百死士鑿穿西炎軍的右翼,硬生生把潰退的防線拉了回來。那少年兵要搶的旗,就是他親手插在城樓上去的。”
“可在我心裡,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小夭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石頭砸進洪江心裡,激起千層浪。她懷裡的稻穗微微顫動,穗粒上的血痂像一顆顆凝固的朱砂,映著她眼底固執的光。
洪江怔在原地,風掀起他鬢角的白發,像扯動著一團經年的雪。
他望著小夭,那雙看慣了刀光劍影的眼睛裡,第一次漫上如此濃重的詫異,像是聽到了比蒼梧關破更令人震撼的事。
“你……”
他張了張嘴,喉結滾動著,半晌才擠出一句,
“你不介意?”
在他想來,赤宸的名字是紮在幸存者心口的刺,更是小夭這樣的骨肉無法回避的傷疤。
世人提起赤宸之女,眼神裡總裹著鄙夷與忌憚,仿佛那血脈裡淌著的不是血,是禍水。
他見過太多背負罵名的遺孤,或藏起姓氏苟活,或被流言壓得抬不起頭,從未有人像小夭這樣,把“魔頭”的頭銜拋在腦後,執拗地認下那份血脈裡的暖。
山風卷著遠處的號角聲掠過耳畔,洪江的聲音裡帶著沉重的歎息,
“世人罵你是孽種,說你爹手上沾滿鮮血,連帶著你也該被釘在恥辱柱上。他們躲你、怕你、用最刻薄的話紮你,你……”
“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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