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挺直脊背,將最後一滴未滾落的淚逼回眼眶。
衣袂摩挲聲如春蠶齧葉,綃紗輕滑過腕間時帶起細碎的簌簌,似簷角風鈴在晨風裡的淺吟。小夭快速地整理好衣服後,跟著相柳的腳步,走出了山洞。
相柳已騎上了天馬,他勒著韁繩的手青筋微凸,黑馬在寒夜中不安地刨著蹄子。他望著山洞外瑟縮在月光裡的身影,喉間溢出一聲低不可聞的歎息。
小夭仰頭望著馬上的相柳,他的銀發在星輝下泛著冷光,而那雙幽深的眼眸裡卻藏著比夜色更深的暗湧。
"上來。"
相柳終於開口,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他俯身時銀發掃落幾片殘雪,卻始終不肯直視小夭泛紅的眼眶。
小夭攥緊裙裾,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方才整理衣袂時刻意撫平的褶皺又在顫抖中重新堆疊。
當小夭踮腳的刹那,相柳突然探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體溫透過鮫綃傳來的瞬間,小夭聽見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生疼。
相柳的力道帶著不容抗拒的霸道,卻又在將小夭提上馬背時驟然放輕,仿佛掌心托著的是即將融化的冰晶。
小夭跌坐在馬鞍前,後背抵上相柳覆著軟甲的胸膛。衣料摩擦的窸窣聲裡,小夭聞到相柳身上混著血腥氣的雪鬆香,還有方才山洞中未散儘的潮濕霧氣。
黑馬嘶鳴一聲揚起前蹄,相柳攬住小夭細腰的手臂下意識收緊,金屬護腕硌得她生疼,然而比這更灼人的,是相柳呼出的熱氣掃過她耳尖時的溫度。
"抓穩。"
相柳的聲音擦著小夭的發頂落下,韁繩在掌心纏了兩圈。
馬蹄踏碎滿地霜花的脆響中,小夭悄悄伸手,指尖觸到他腰間冰涼的腰帶。
相柳的身體瞬間緊繃,卻沒有躲開,任由小夭攥著那截浸過血的鮫綃帶,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
山道蜿蜒如蛇,黑馬載著兩人掠過結冰的溪流。
小夭望著月光下交疊的影子,相柳的銀發與她的青絲在風中糾纏,恍惚間竟分不清哪些是霜雪,哪些是離人愁緒。
一路無言,當相柳與小夭重新踏入辰榮軍營時,天邊翻湧著鉛雲,似是要將最後一絲暖意都碾碎。
營地裡卻意外張燈結彩,喜慶的氛圍衝淡了幾分肅殺之氣。
“這是……”
小夭望著營帳上飄揚的紅綢,滿心疑惑。
相柳眸色微凝,
“軍中將領大婚,難得的熱鬨。”
說話間,遠處傳來歡快的鼓樂聲。
營地中央臨時搭建的木台上,新郎穿著洗得變色的舊軍裝,胸前彆著用布條編成的紅花,雖無精致鎧甲的威風,卻難掩眼中的喜悅與期待。
新娘身著粗布紅衣,那是用眾人拚湊的布料連夜趕製而成的,在這冰冷的軍營中宛如綻放的紅梅。發間彆著幾枝山茶花,質樸中透著彆樣的嬌俏。
小夭靜靜看著,眼前的場景與她記憶中那些盛大的婚禮截然不同。這裡沒有繁複的禮儀,沒有華麗的裝飾,隻有戰友們真摯的笑容和衷心的祝願。新郎新娘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即便身處亂世,即便隨時可能麵臨生死,他們依然選擇在這一刻握緊彼此的手。
相柳站在小夭身側,周身的氣息卻不再如往日那般冰冷。他望著那對新人,眸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小夭轉頭看向他,突然覺得此刻的相柳離自己如此之近,又如此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