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接過竹簡時指尖微頓,看了眼小夭平靜的側臉,終究隻是頷首,隨即轉身,身影如墨滴入清水,瞬間隱沒在晨光漫漶的山道裡。
山風卷著槐樹葉的清香掠過,將石臼邊的灰燼吹得四散,像從未有過那些細碎的牽掛。
小夭站在院心,望著左耳消失的方向出神。
山風卷著槐花香掠過,本該清潤的氣息裡,卻總像藏著點說不清的滯澀。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方才刻竹簡時凝聚的靈力還未散儘,帶著點微麻的暖意——那力道裡藏著的決心,此刻卻被心頭莫名的空落輕輕啃噬。
院門外傳來輕緩的腳步聲,不是暗衛的悄無聲息,也不是山野行人的粗重,倒像是踩著晨露而來,帶著點熟悉的穩妥。
小夭抬眼時,正看見苗圃提著個竹籃站在晨光裡,青布裙角沾了些草屑,顯然是從山道一路走來。
“王姬。”
苗圃走近,先屈膝行了個禮,才從袖中取出塊溫潤的木牌,上麵刻著個“福”字,
“辰榮山下的五福堂已經正常運作了。我今早去看過,藥童已上了工,坐堂的老大夫也到了,門口還擺了兩盆新栽的薄荷,瞧著就敞亮。”
小夭接過木牌,指尖觸到牌麵的紋路——這是五福堂的信物,她前幾日讓苗圃去打點,原是想借藥鋪的幌子,給辰榮軍傳遞些不易察覺的消息,順帶安置幾個傷愈的老兵。
“沒出什麼岔子吧?”
她摩挲著木牌上的“福”字,聲音輕得像被山風托著。
苗圃往石桌上鋪了塊粗布,把竹籃裡的東西擺出來,
“老大夫是早年受過辰榮恩惠的人,藥童也都是知根知底的孤兒,斷不會走漏風聲。我還特意在藥鋪後院備了間密室,牆上鑿了通風的細孔,藥材啥的藏在裡麵萬無一失。”
小夭指尖在木牌邊緣停住,抬頭時看見苗圃正把竹籃裡的桂花糕擺成小堆,油亮的糖霜上還沾著幾粒碎桂花。
“這糕是山下阿婆新蒸的,她說晨露沒散時摘的桂花最香。”
苗圃遞過一塊,
“王姬嘗嘗?我特意繞路去買的。”
小夭咬了口,清甜混著桂花香漫開,卻沒壓下心頭那點空落。
她望著山道儘頭——左耳走的方向,晨光已經把路麵曬得發亮,連露水都收了大半。
“對了,”
苗圃忽然想起什麼,從籃底摸出個油紙包,
“我在五福堂後院瞧見株野蘭,開得正好,挖來給王姬栽在窗台上?”
油紙解開,蘭草葉片上還帶著濕泥,三朵淡紫的花苞垂著,像藏了半宿的星光。
小夭指尖碰了碰花瓣,忽然笑了笑,
“栽在石臼邊吧,那裡向陽。”
苗圃應著,轉身去尋鋤頭,裙角掃過石凳時,帶起片槐樹葉。小夭望著那葉子飄到灰燼裡,忽然聽見苗圃在院角輕呼,
“呀,王姬你看!”
她走過去,見蘭草根須間纏著枚小銅鈴,該是挖草時從土裡帶出來的。銅鈴鏽了大半,卻還能看清鈴身上刻的“安”字。
“許是以前住這兒的人留下的。”
苗圃擦了擦鈴身,
“掛在蘭草上倒好看。”
小夭接過銅鈴時,指腹觸到鏽跡的凹痕,忽然想起而是在朝雲峰,瑲玹給她編過鳳凰花手環,上麵也墜著一個鈴鐺,說“鈴響則安”。山風正好掠過,銅鈴沒響,槐花香卻濃了些,那點滯澀竟淡了。
她把銅鈴輕輕係在蘭草的花莖上,鏽跡斑斑的“安”字被淡紫花苞襯著,倒顯出幾分舊時光的溫柔。
“鈴響則安……”
小夭低聲念了句,山風恰在此時卷過院角,蘭草葉片輕輕搖晃,銅鈴卻隻發出一聲極輕的嗡鳴,像怕驚擾了什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