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低低唳了一聲,雙翅一收,輕巧地落在葫蘆湖邊的蘆葦叢旁。
夜風帶著湖水的潮氣漫過來,拂得小夭鬢角的碎發貼在頰邊,帶著點涼。她翻身下了玄鳥背,指尖下意識往心口按了按。
湖邊的蘆葦枯了大半,風一吹,杆葉相磨著沙沙響,倒襯得這一片水澤格外靜。
月光落在湖麵上,碎成一捧銀亮的星子,小夭望著水麵上自己的影子,恍惚想起上次和相柳來這時的模樣。
"相柳..."
她沒忍住,低低喚了聲,聲音剛出口就被風卷著散了,隻剩唇瓣上還留著這兩個字的溫。她知道他在這附近的,情蠱還在,她心裡這翻湧的急與慌,他該是能感知到的。
果然,沒等小夭再往前走兩步,身側的蘆葦叢忽然動了動。
不是風刮的那種晃,是有什麼東西穿過枝葉的輕響,帶著點濕冷的水汽。
小夭猛地回頭,就見一道白影斜斜倚在枯葦上,銀色的發梢沾著點湖霧,正是相柳。
相柳的目光在小夭臉上停了停,沒先問什麼,隻抬手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素白的外袍。袍子上還帶著他身上的溫度,混著點淡淡的水澤清氣,他輕輕一抖,便披在了小夭肩上。
“夜裡風涼。”
他聲音放得緩,比湖麵上的月光還柔些,
“彆凍著了。”
外袍上的溫度裹過來時,小夭攥著袍角的手指忽然就軟了。
方才在小月頂強撐的鎮定、對著左耳時硬壓的酸意,此刻撞著相柳這聲軟和的話,像被戳破的紙燈籠,嘩啦啦全散了。
小夭沒說話,隻低著頭,盯著自己落在湖灘上的影子。
影子被月光拉得長,肩頭還搭著片飄來的枯葦葉,顫巍巍的,像她這會兒抖個不停的睫毛。
情蠱在心底跳得又急又沉,方才翻湧的慌早變成了酸,堵在喉嚨口,咽不下也吐不出。
相柳沒催,就斜倚在枯葦上看著小夭。
銀白的發梢垂下來,蹭著葦杆沙沙響,倒比夜風還安靜。直到看見小夭肩頭的外袍濕了一小塊,相柳才往前挪了半步,聲音比剛才更輕,
“哭什麼?”
這話一問,小夭那點繃著的勁兒徹底斷了。
她猛地抬起頭,眼裡早蒙了層水汽,月光落在上麵,亮得晃眼。
“他要打朝陽城……”
小夭的聲音發顫,帶著沒忍住的哽咽,
“瑲玹那個混蛋,那是皓翎啊,是他長大的地方,是父王在的地方……”
話沒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砸在相柳披給她的外袍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她想起皓翎王宮的海棠花,想起父王笑著遞她蜜餞的手,想起那些被瑲玹稱作“棋子”的安穩日子——原來有些人要的太平,是要把她在意的一切都碾碎了鋪路。
相柳抬手,指腹輕輕擦過小夭眼角的淚。
他的指尖帶著點湖霧的涼,卻沒讓小夭覺得冷,反倒讓那點憋了許久的委屈全湧了上來。
“我攔不住他……”
小夭抓著相柳的衣袖,像抓著根救命的稻草,
“他現在是西炎的王了,手裡有那麼多兵,我……”
“誰說你要自己攔?”
相柳打斷小夭,指尖順著她的發頂往下滑,輕輕揉了揉,
“情蠱在你身上,也在我身上。你慌成這樣,我能坐得住?”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泛紅的眼眶上,語氣軟得像湖麵上的霧,
“朝陽城的事,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守城的將領是你母親當年在皓翎提拔的一個妖族將軍,守個十日半月不難,你若想勸,便寫封信;若想親自去問,我陪你去西炎。”
小夭望著相柳近在咫尺的臉,銀白的發梢沾著湖霧,眼裡卻沒了往日的戲謔,隻剩實實在在的穩。
她忽然把臉往相柳肩上埋了埋,外袍上的水澤氣混著他的氣息,竟奇異地讓人安心。
“相柳,”
她悶聲說,聲音埋在衣料裡,帶著濃濃的鼻音,
“我總覺得……這天下好像要碎了。”
相柳抬手,輕輕拍著小夭的背,動作放得極緩,像哄著隻受了驚的小獸。銀白的發絲垂下來,落在小夭發間,帶著點湖霧的濕意,卻不覺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