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南古城區與老城區那犬牙交錯的交界地帶,磚牆斑駁,青石板路在經年累月的磨損下泛著油潤的幽光。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苔蘚味和遠處飄來的陳舊煙火氣。
重新易容成張林清模樣的冷清,
那張平凡的麵孔上,
此刻卻掛著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
他抬起手,動作輕緩得如同拂去塵埃,輕輕落在冷軒緊實的肩膀上。
指節分明的手指看似隨意地搭著,卻蘊含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重量。
他微微側過頭,靠近冷軒的耳畔,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殘忍的弧度,一絲低沉的笑聲從喉嚨深處溢出,帶著冰塊的冷硬質感:
“弟弟,不要怪哥哥心狠哦~”
那聲“弟弟”叫得親切,
卻像淬了毒的針尖。
他頓了頓,眼簾微垂,
視線仿佛穿透了冷軒,投向巷口外那片被暮色籠罩的混亂天空,想要說些什麼?到了嘴邊,卻突然改口,喊道
“要怪也隻能怪這天了~”
冷軒的身體在他手掌下驟然繃緊,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
他沒有回頭,亦沒有掙脫那隻手,隻是無言地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筆直。沉默像冰冷的潮水,在狹窄的巷道裡洶湧彌漫。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
費力地擠進這逼仄的空間,將他繃緊的側臉輪廓切割得異常清晰。
那雙曾經盛滿信任和依賴的眼眸深處,此刻翻湧著濃稠如墨的怨恨和埋怨,如同被狂風驟雨蹂躪後的廢墟。
那目光銳利如刀,狠狠刮過冷清易容後的臉。更深的,是一種透骨的疏離,仿佛在他們之間驟然裂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將過往的骨肉親情凍成了堅冰。
冷軒的呼吸沉重而壓抑,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像是在對抗無形的枷鎖。
他的哥哥變了。
那張熟悉的麵具之下,靈魂似乎已全然陌生,沾染了不祥的陰翳。
過去的溫情脈脈像一幅褪色的舊畫,剝落殆儘,露出了底下猙獰的底色。這個認知像毒藤般纏繞著冷軒的心臟。
好吧,也許……這也不一定。
一個更冰冷、更絕望的念頭不受控製地鑽進腦海——也許過去那個溫和的兄長,那個會為他遮風擋雨的存在,一直都是一場精心編織的偽裝?一場持續了不知多少年的、令人心膽俱寒的騙局?
而現在,不過是舞台落幕,
演員撕下了最後的麵具。
這念頭讓冷軒的靈魂都為之顫栗。
最終,所有的質問、不甘、憤怒,都化作了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喚。
冷軒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嘶啞,帶著一種刻意拉長的、極其生疏的腔調,每一個音節都清晰得如同碎裂的冰棱:
“希望你會守約,冷—大人——!”
那刻意加重的“冷大人”三字,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兩人之間僅存的、搖搖欲墜的聯係上。
話音未落,冷軒猛地一擰肩,甩開了冷清的手掌,動作決絕得沒有一絲留戀。
他沒有再看身後的人一眼,仿佛要將過往徹底斬斷。
他邁開腳步,身影迅速融入巷道深處越來越濃的陰影裡,石板路上隻留下幾聲急促而沉重的足音,最終徹底消失在昏暗的儘頭,仿佛從未出現過。
冷清那隻被甩開的手,仍舊僵在半空中,指節微微蜷曲。
他就那樣抬著手,靜靜地佇立在原地,像一尊凝固在暮色中的石像。巷子裡隻剩下穿堂而過的、帶著涼意的風,卷起幾片枯葉,在他腳邊打著旋兒。
良久,他那張屬於張林清的平凡臉上,才緩緩地、極其細微地扯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苦笑。
那笑容裡混雜著自嘲、苦澀,甚至還有一絲難以捕捉的……痛楚?
“冷大人嘛……”
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得隻有自己能聽見,在寂靜的巷道裡顯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孤獨,“弟弟,你這稱呼可真是……折煞我了。”
他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氣,那氣息仿佛帶著千鈞重負。
“不過,算了……”
他微微搖頭,目光投向冷軒消失的方向,眼神重新變得幽深而堅硬,之前的苦澀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隻剩下深海般的冰冷和決心。
“我又不是那種什麼背景衝天的反派,”他像是在對空氣解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這種必要的犧牲……還是需要的。”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裡罕見地滲入一絲極其飄渺的、近乎幻覺的溫柔,轉瞬即逝:
“如果可以……下個輪回,繼續當兄弟。”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他眼底殘留的最後一絲波動也徹底斂去。他緩緩放下僵在半空的手,整理了一下易容後略顯寬大的衣襟,動作恢複了之前的從容。
然後,他不再有絲毫猶豫,
轉過身,邁著沉穩而堅定的步伐,徑直走入了古城區方向那更加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陰影之中,身影很快被斑駁的磚牆和昏暗的光線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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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道徹底安靜下來。
隻有風拂過老舊電線發出的嗚咽,和遠處模糊的市聲,構成單調的背景音。
然而,當這一切歸於沉寂,當冷清的氣息也完全消散之際——
左側一條更窄、更隱蔽、幾乎被雜物和爬山虎覆蓋的小巷子陰影裡,空間仿佛水紋般波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