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嶼最近變得越來越沉默了。
林棲最先察覺到的,是他的語音回複越來越短,從最初的幾句話,到後來隻剩“嗯”“好”“我看看”,再到乾脆連語音都不發了,隻用“已讀”表示存在。
林棲知道顧嶼最近情緒不對。
自那次署名風波之後,顧嶼就像忽然被抽空了力氣。白天還照常出現在實驗室,和往常一樣戴口罩、穿實驗服、調試儀器,可熟悉的人都能看出來,他像是披了張空殼在活著。
有一次林棲晚上回實驗室取數據,意外看見顧嶼還坐在老舊實驗台邊,整個實驗室隻剩那一盞台燈亮著,投下一圈昏黃的光。
他低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腦屏幕,光影落在臉上,把他眼下那道淺淺的青黑色映得更明顯。
飯盒還擱在旁邊,封膜沒揭,米飯冷得都結了塊。他大概忘了吃,也可能根本沒打算吃。
林棲沒吭聲,隻悄悄走過去,把飯盒拿起來放進了旁邊的小加熱箱裡。那是他們組專門給“熬夜黨”留的設備,平常幾乎沒人用,久了連保溫燈都不太亮了。
她坐在他身邊,輕聲開口:“你又沒吃飯。”
顧嶼慢慢轉過頭來,像剛從彆的世界回神。他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啊……忘了。”
“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林棲問。
“有一點。”他輕聲說,眼神垂下來,像是說錯了話的學生。
林棲沒責備他,隻輕輕歎了口氣,替他擰開熱水瓶倒了杯溫水遞過去:“你這樣不行的,胃病會反複的。”
他接過來,手指卻微微發抖。
林棲忽然覺得心裡一緊。
顧嶼本來就瘦,最近卻更瘦了,脖子細得一低頭就能看見鎖骨。白大褂套在他身上,像是撐不起來的紙殼。看似在工作,但眼神沒焦距,像一盞快滅的燈。
“顧嶼,”她輕聲叫他,“你要不要,休息一段時間?”
他苦笑了一下,“不能休息。冷祁最近要推進項目,組裡又新來了兩個研究生,他讓我幫著帶。”
“那你呢?”她抬眼看他,“你自己怎麼辦?”
他沉默了,最後說:“我不知道。”
林棲忽然有些鼻酸。
她不知道一個人要經曆多大程度的壓抑,才會連“自己怎麼辦”都想不出答案。
她緩緩伸出手,握住他冰涼的手指。
“顧嶼,你不能這樣一直熬下去。”她輕聲說,“就算所有人都讓你撐著,你也得有一個出口。你可以跟我說話,可以難過,可以不笑,可以說你受不了。你不用總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顧嶼抬起眼睛看她,那眼神讓她心口一震——那不是疲憊,而是一種近乎絕望的空洞。
“我有時候真的覺得,”他聲音輕得像是從遠處傳來的,“我是不是沒那麼重要。”
林棲沒有立刻回應。
她隻是站起來,繞到試驗台後,從櫃子裡找出了一盞便攜小夜燈,插上插頭,點亮。
是一個圓圓的鵝黃色燈泡,光線暖得像冬日的柚子皮。
她把燈擺在他桌角,對他說:“顧嶼,我不能替你發光,但我可以做那個一直在你身邊開燈的人。”
實驗室很安靜,隻有機器運轉的低鳴聲和恒溫箱的滴答聲。
顧嶼低著頭,看著那盞小小的燈,過了很久,才點了點頭。
那一刻他沒說話,也沒哭。
但林棲知道,他把自己所有的力氣,都拿來點頭了。
李洛終於醒了過來,走馬燈一般的電影畫麵,簡直描寫了一個苦命博士所有的日常。
——好在,這個苦命博士有女朋友。
【李洛:就算是為了林棲,我覺得顧嶼也不能自殺啊。】
【係統:說明這其中肯定是有除了教授以外的其他因素。】
【李洛:你覺得是什麼?】
【係統:我覺得可能是他爹媽。】
【李洛:英雄所見略同,握手。】
雨停了。
車停在村口,陳思言收了傘,李洛走在邊上。林棲自己單獨撐一把傘,雨停了後沒再撐,但還是把外套的帽子戴上了,三人沿著泥濘的土路往顧嶼家走。
這是顧嶼的老家,a省下麵的一個小鎮,從村委再到他家,要走將近二十分鐘的泥路。
路邊的野草長得極盛,淺綠色的雜草淹沒了舊磚堆砌的小路,一腳踩下去,幾乎能聽見泥水聲。
林棲一路都沒說話。
李洛卻總是忍不住看她。
李洛原本是打算隻和陳思言兩個人一起來的,但林棲說她想要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