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滂沱大雨的洗禮下，徐家彙教堂顯得格外莊重和神秘。日本情報人員藤原樸田緊了緊風衣，帶著阿香沈碧慧）和田園小姐，也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三人迅速尋找一個隱蔽的角落，避開雨水和視線，悄然坐在王至誠的身邊。窗外的閃電偶爾劃破陰霾，照亮了他們緊張而焦慮的麵龐。
一位身材魁梧、滿臉胡須的男子站了起來，故意沒有注意到剛才的情形，和藹地問道：“‘震旦’的代表王至誠來了吧？”王至誠不由得向邵力子的左邊望去：此人年約五十，頭戴教主冠，身穿長白衣，濃密的黑胡須如銀河瀉玉，飄逸而不失風度，宛如一位道骨仙風的長者。
王至誠也站了起來，深深鞠了一躬，客氣地說道：“卑職王至誠。”
大胡子男子微微一笑，溫和地說：“果然書聖世孫，《蘭亭序》寫得瀟灑俊美，而作者更是風流倜儻啊！”說罷，他離開主席台，邁著矯健的步伐，朝王至誠走來。
王至誠對他的大胡子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留胡子在他眼中不僅是造型之美的象征，更是智慧和資曆的象征。在古時，有“蓄須明誌”的說法，中國人的胡子與蘇、德那種粗獷不同，顯得更加精致而詩意。傳聞於右任從三十歲起便開始留胡子，並每日以開水細心清洗，晚上還將胡子裝入特製的布袋，確保安穩入睡。因而，於右任與好友張大千、劉延濤並稱“民國三大美髯公”。
於右任，原名於伯循，1879年生於福建，早年便加入同盟會，長年在國民政府擔任高級官員，書法和詩詞皆出色，是近現代著名書法家之一。他於複旦大學、上海大學和南通大學等校擔任校董或創始人，並曾向武學泰鬥施承誌學習。
初次見麵，於右任氣宇軒昂，王至誠不由心生仰慕，連忙迎上前去，熱情握住於右任溫暖的大手，激動地說道：“敝人王至誠，琅琊王氏，畢業於北京美術專科學校，曾在東北帝國大學留學，今日得以拜見於老，心中萬分激動！”
於右任微笑著歡迎王至誠，像一個慈祥的長者，輕拍他的手，安慰道：“李大釗被捕乃是早有預料，如今我已不在上海大學。”兩人寒暄了一陣，於右任便轉身回到主席台坐下。
坐在一旁的邵力子插話道：“如今震旦、滬江、約大的部分學生被開除，希望於老能幫助他們回校或到上海大學借讀，完成最後的學業。”於右任掏出手帕，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心中痛苦不已：“想起我伯母當年對我的培養，接受教育的艱辛，如今又想到震旦、滬江和聖約翰等教會大學被開除的莘莘學子，心中無比沉痛！他們背後又有多少親人在默默支持！”
王至誠舉手示意，憤怒地說道：“這些學生究竟犯了多大的錯！至於開除嗎？毀掉他們的前程，代價實在太大了！”於右任回憶往事，感慨道：“我曾從陳獨秀主辦的《新青年》中讀到魯迅的文章，深感當年開除進步的學生，是對父母和人民心的寒冷！”
就在此時，一位三十出頭的年輕男子突然破窗而入，打斷了討論。與會者中，中國基督教青年會的劉湛恩認出他是滬江大學剛畢業的毛人鳳，急忙質問：“毛人鳳！你要乾什麼？”
毛人鳳被認為是陳氏兄弟籌備派的重要人選，指著後排的藤原樸田和阿香、田園小姐，語氣強硬。藤原樸田見事情暴露，隨即站起自我介紹：“我是上海法租界的巡警，來維護租界內的治安及社會秩序，打擊當前的犯罪活動。教堂裡這麼多不認識的麵孔，顯得不太像信徒啊！”
毛人鳳冷冷一笑，跳下窗戶，譏諷道：“早在1925年，北洋政府已批準上海改為淞上海，不久將成為直屬中央的特彆市。共字號在盯著，畢竟是中國自己人，而你們日本的小海警，根本混不下去，竟然跑到法租界當巡警！”
藤原樸田想到毛人鳳的靠山，以及自己在此時的身份，帶著阿香和田園小姐識趣地離去，消失在茫茫大雨中。靖堯見他們離去，隨後起身，來到他們的空位上坐下，正巧與王至誠並肩而坐。
毛人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你們一身的打扮，起初我還真以為是天主教徒在彌撒，現在看來，你們是國字號的左翼派和共字號在此秘密開會。我是不是要彙報給陳老板和蔣司令呢？”
邵力子麵色陰沉，厲聲回應：“彆胡說，我們隻是在召開一個教育會議，討論如何保護在華教會大學生的學籍和學曆，儘快讓他們回校就讀。”
“我胡說？”毛人鳳不屑地反駁，“你們彆以為我剛從滬江大學畢業，就什麼都不懂。你們在這裡拉幫結派，倒是讓我見識了。”
邵力子冷靜地回應：“胡老早就說過，‘黨外無黨，黨內無派’。我們都是為文化教育出謀劃策。”
毛人鳳繼續嘲諷：“胡漢民、汪精衛都是最早參加同盟會的元老，但在1925年因涉嫌廖仲愷被刺案而被迫出國，回國後以‘閉門讀書’為由並不直接參與國字號事務。蔣司令曾派人請過，但胡不願出山，這可給你們留了麵子啊！”
邵力子不屑地問：“你又是哪一路的？”
毛人鳳自信滿滿地回答：“陳氏兄弟最遲於今年秋天將在上海成立多省黨部聯席會議、國字號組織部和調查統計局。調查局將作為基礎，向文化、教育等領域橫向發展。我在滬江大學學習期間，已注意到共字號在上海各高校組織的收回教育主權等愛國運動。”
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讓教堂內的討論變得愈發緊張。隨著外麵的暴雨傾盆，空氣中彌漫著複雜的政治氣息，王至誠內心的重擔愈發沉重。他知道，未來的路將充滿挑戰，而他們必須團結一致，抵禦即將到來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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