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王至誠低聲吟誦著唐代詩人王之渙的《登鸛雀樓》，聲音在空曠的書庫中回蕩。
川島美子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伸手示意：“至誠君，請！”說完，在前麵引導王至誠前往歐美書庫。
王至誠裝作沒有看見川島美子，繼續瀏覽著書架上的書籍，這座書庫的布局和書架設計仿效梵蒂岡圖書館，書架從地麵延伸至頂端，中間設有腰廊，方便讀者取書。見藤原樸田過來，忍不住感歎：“我曾去過許多中日的藏書樓，但如此齊全的西文珍本，徐家彙可謂首屈一指。”
川島美子向藤原樸田遞了一個眼神，見藤原樸田退了出去，微笑著走到王至誠的身邊，把胳臂搭在王至誠的肩膀上，問道：“這麼長時間沒見我，不想啊？”
王至誠說：“我對叛國的，不感興趣。”
川島美子依舊微笑著，說道：“可是，美子想至誠先生啊！”
王至誠突然站起來，說：“我在看書，沒空和你閒扯！”
川島美子說道：“對於華文書籍，先生算是書海。不過，看西文嗎？還要看徒弟。”
王至誠繼續翻閱著，去找合適的書籍。
川島美子說：“這裡藏有自15世紀以來出版的西文珍本，數量超過1500種，涵蓋20種語言，涉及語言學、哲學、宗教等各個領域。其中，尤以‘漢學’和‘神學’著作最為珍貴。”
望著那些1800年前的西洋善本，王至誠生出敬畏之感——徐家彙藏書樓猶如一位經曆滄桑的老者，守護著海派文化的根源。他隨手抽下兩本書：“本是1477年在威尼斯出版的拉丁文初版《世界各地》，另一本是1480年在米蘭出版的意大利文初版《曼德威爾遊記》。”
川島美子微笑道：“看得出先生是一位博覽群書的行家。您手中的兩本書都是西洋古籍珍品，與《馬可·波羅遊記》齊名，涉及中國的重要遊記作品。”
“有介紹中國的書嗎？”王至誠將手裡的書放回，向南造雲子詢問。
川島美子取下一本書，微笑道：“這是德國耶穌會士基歇爾的《中國圖說》，記錄了傳教士在中國的所見，被視為當時歐洲了解中國的‘百科全書’。”
王至誠翻看著書中的繪圖，點頭道：“《中國圖說》是1665年在羅馬刊印的拉丁文版本。我在留日期間曾去巴黎看過。”
“先生說的不錯。”川島美子接著說，“在明清天主教文獻的收藏方麵，徐家彙圖書館珍藏1667年的阿姆斯特丹拉丁文版和1670年的法文版，這兩本書可以與巴黎國家圖書館相媲美。不過，您提到的特定版本在這裡並不常見。”
王至誠不願理睬川島美子，和藤原樸田繼續前行，心中感到這處藏書樓的善本大多並非最初的版本。他以為這個藏書樓除了神學書籍外，其他書籍也不過是湊合，於是開始尋找神學相關的著作。
在神學書架上，王至誠找到了兩本尚未正式書號的《聖經》，說道：“熟悉中國基督教史的讀者，誰不知曉《古新聖經》是現存中國《聖經》最早的白話漢譯本？初本由清宮畫師賀清泰所譯，第二本是第一位來華的新教傳教士馬禮遜參考賀清泰的譯本而作。這兩個版本在《啟示錄》第12章第3節中，描述天上有一個異象，拉丁文本為‘dra’，英文為‘dragon’，而賀清泰譯為‘蟒’，馬禮遜譯為‘龍’。將這兩個譯法與惡魔化身的dradragon相對照，可以看出馬禮遜對中國文化中的‘龍’並不十分了解。”
川島美子聽後說道：“先生提到的這兩本《古新聖經》，在我來之前就已經不見蹤影。我們在整理書籍的過程中，發現你手裡的節譯本和上海土話譯本。雖然不能替代前兩本，但也呈現了徐家彙華人耶穌會士的活動脈絡與中西文化交流的情況。”
“我對宗教書籍了解不深，還是更喜歡這裡的漢學。”王至誠坦言。
川島美子邊走邊說：“徐家彙圖書館還藏有眾多漢學研究的巨著。比較有代表性的有1813年法國漢學家編纂的《漢法拉字典》和1853年在香港刊印的《漢洋字典》。”
“可惜，後者在未發行前遭遇大火，徐家彙圖書館幸存一部。此外，還有1662年，意大利耶穌會士殷鐸澤與葡萄牙耶穌會士郭納爵合作，將《論語》和《大學》的部分章節翻譯成拉丁文，名為《中華箴言》，並在江西建昌刊行，但如今已然散失。”
王至誠感慨道：“我在來上海之前，還未見過有關徐家彙圖書館散失《論語》的報道。”
“怎麼給你臉啦！我一進來就耷拉著臉！”川島美子突然狼性暴露，狠命地推倒王至誠翻閱的書架，書籍劈裡嘩啦地撒了一起。
王至誠彎腰想去把書架重新豎起來，陡然發現靖堯和藤原樸田一起過來幫忙。川島美子感到無趣，紅著眼睛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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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樸田說道：“國共兩黨忙於北伐，誰還能顧得上《論語》？”靖堯接著說：“徐家彙圖書館僅藏有《論語》的手抄本，以及下冊的前五章，俗稱‘半部論語’。”
王至誠仰天長歎：“半部《論語》治天下，遺憾的是這半部《論語》花落誰家？”
“可以在朝韓半島或日本找到至誠君希望得到的珍本。”話音剛落，一個人從書架最裡麵走出。
“佐藤鬆本？”王至誠不敢相信連他都來了！
佐藤鬆本是誰？他是在日本的保護下，大肆掠奪中國的文物，以日本學者身份充當文物販子，與盜墓者勾結，追殺故宮文物南遷的收藏家及知識分子。更令人震驚的是，他是雪子、藤原樸田的老師，還是田園的同父異母哥哥。
佐藤鬆本微笑著，語氣輕鬆：“我當然是來尋找一些珍本，這裡的藏書真是令人向往。”
他的話如同一根刺，直刺王至誠的心底。王至誠知道，這個男人在日本的文化侵略中扮演著不可告人的角色。“我希望你能明白，文化的真正意義在於交流，而不是掠奪。”
“交流？”佐藤鬆本冷冷一笑，“在我看來，這隻是工具，工具可以用來獲取利益。你們的文化與我無關，我隻對能帶來價值的東西感興趣。”
靖堯和王至誠麵麵相覷，意識到局勢的緊張。王至誠微微側身，試圖用身體保護靖堯，防止佐藤鬆本進一步的逼近。
就在此時，書庫的另一側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幾名身穿黑色風衣的男子迅速衝了進來，眼神中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快走！”靖堯沉聲道，拉起王至誠的手，準備尋找安全的通道。
王至誠心中一緊，意識到事情已經到了無法調和的地步。他轉身，迅速跟上靖堯的步伐，心中暗自發誓，不論怎樣，他都要保護這些珍貴的文化遺產，絕不能讓它們落入佐藤鬆本這樣的文化掠奪者之手。
在這場混亂的逃亡中，他們能否找到真正的出路？真相，是否會在這紛雜的文化中浮出水麵？所有的疑惑與懸念在這暗淡的燈光下交織，等待揭曉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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