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力子通過王至誠很快確認了王懷蘭的身份，隨即眉頭微皺，語氣嚴肅地說道：“聽說王老要在上海成立華夏國學院，現下的環境可得慎重，最好還是停辦為妙。”
王懷蘭緩緩抬起頭，神色堅定：“吳稚暉建議並親自過問，由山東大學國學館牽頭，在上海創辦國學館或中華經典文化研究會。去年，我向國立青島大學的王壽彭等擬定了一份名單。”
王至誠好奇地問道：“那份名單能告訴我嗎？”
王懷蘭沉吟片刻，目光投向邵力子，心想他也不是外人，便慢慢開口：“大概有：何香凝、於右任、胡漢民、譚延闓、戴季陶、陳獨秀……”
王至誠又問：“有教育界和文學界的？”
王懷蘭說道：“還有陳望道、黃炎培、馬君武、蔣夢麟、馬相伯、陶行知、陳鶴琴、晏陽初、馬寅初、魯迅、郭沫若、胡適、蔡元培、茅盾、葉聖陶、林語堂、丁玲、熊十力、張君勱……”
王至誠的心中一震：難道爺爺所提的名單，就是暗藏在《蘭亭序》了花名冊？他暗自揣摩著。
邵力子接著道：“自去年蔣司令策劃、發動了‘四一二’事件，之後他們的‘清黨’活動就沒有停止過。連書畫界的吳稚暉和胡漢民都在支持蔣司令的‘清黨’和反共。王老，您覺得吳稚暉創辦華夏國學院是真心的嗎？”
王至誠的腦海中浮現去年吳稚暉三次在龍華監獄探望自己的情景，忍不住說道：“他三番五次地來過監獄，向我問起過什麼花名冊。”
“‘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王懷蘭冷靜地說：“要不是吳稚暉、蔡元培、譚延闓、於右任、胡漢民等人保釋，恐怕我早已無法出獄。”
邵力子毫不掩飾地說：“今年春天，反孔勢力中最強烈的就是蔣夢麟和蔡元培。一個是中華民國第一任教育部長，另一位則是中華民國學術研究最高機關‘中研院’的首任院長。”
王懷蘭微微搖頭：“你隻看到蔣夢麟、蔡元培、孔祥熙等反孔勢力，卻沒有注意到自1928年入春以來，梁其超、馬一浮、梁漱溟、熊十力、錢穆等文教界人士的發聲，連閻錫山、張作霖、吳佩孚、段祺瑞、汪精衛等都在講話中發表尊孔尚儒的觀點。新文化運動的先鋒如胡適、陳獨秀、魯迅也默許了今天的尊孔。”
王至誠走到爺爺背後，一邊為爺爺按摩，一邊勸道：“邵力子說得有道理。依我看，大學院廢止孔祭和曲阜林廟案不僅是尊孔與反孔的分水嶺，更是總對決。任何政治支持都是未知，我們不希望再出事，爺爺！”
邵力子認真地接著說：“圍繞林廟案，蔡元培、蔣夢麟等反對的不僅僅是孔教，還要反對以蔣司令為代表的實力派利用尊孔以達成政治目的。一旦黨國實權派與反孔派展開曠日持久的博弈，恐怕會導致比‘四.一二’反革命事件更大的災難！”
王至誠略顯緊張地說：“如果日本人插手，國府和蔣司令在客觀上順應了日方，那後果可想而知！”
王懷蘭的神情越來越凝重，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照你們的思路分析，景星學社從德國遷往上海隻怕無望；創辦華夏國學院暨研究會也不大可能。但作為一名大學教授，我們能為祖國的文化建設貢獻力量，可能就隻能在這方麵了。”
“國字號右翼派對文化教育的‘圍剿’不亞於政治方麵的事變。”邵力子沉聲道：“1928年2月，為躲避國字號政府的通緝，郭沫若幸得東京內山完造、東京作家村鬆梢風的幫助下，離開了上海，化名旅日定居，他的行動依然受到警方的監視。”
王至誠插嘴道：“自從去年郭沫若公開發表反蔣檄文後就銷聲匿跡了，文壇許多事情都是他惹出來的，卻扔給魯迅等人去應對。”
王懷蘭則沉著地說：“我們所進行的不過是弘揚國學的文化、教育、藝術活動。絕不會為了一個佐藤鬆本的遠房姐姐佐藤富子，去向日本人內山完造求助。”
“看來你們爺孫對郭沫若及內山完造的成見頗深。”邵力子笑了笑，眼中卻閃爍著憂慮：“去年日本無產階級文學作家鹿地亙被捕後，郭沫若也不得不離開上海，最終落腳千葉縣市川市。”
王至誠通知著沉重的氣氛：“據說魯迅已經前往上海，做了比一些共字號還要艱難的工作。我們不是組織上的人，充其量也隻是一位愛國的文人。”
“彆說像郭沫若這樣的文人難以在上海繼續活動，就連李先生李克農）潛往上海也被陳調元下令通緝，幸而他避過了搜捕，逃往南京。”邵力子的聲音中充滿了壓迫感，“南京大學的胡小石、陶行知，南京中央大學中文係學生關露，以及中共中央機關報《民國日報》主編黃慕蘭也都上了特務們的黑名單。”
王至誠麵露焦慮：“譚延闓任國民政府主席，我想他的為人處事，還不至於把文化人趕儘殺絕。”然而，就在他言語間，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疼，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龍華刑場的槍聲，幾名共產黨員倒在血泊中的慘景讓他無法自已。
就在此時，站在王至誠不遠處的男裝女諜川島美子，穿著黑緞子長袍，頭戴一頂瓜皮帽，瓜子臉略微化妝，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至誠，怎麼了？”王懷蘭心疼又焦急地問，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擔憂。
“這是在龍華監獄留下的病根。”王至誠緩緩說道，神情中流露出無奈，“一場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失敗了，爭取教育主權運動和非基督運動，最終都以這樣的方式夭折了。真的沒想到蔣司令如今卻又推出‘尊孔尚儒’的政策。一想到這些，頭就像炸了一樣。”
王至誠的話未說完，眼睛注視著川島美子。他的心中隱約升起一絲不安，似乎暗潮湧動的背景下，再次將他們卷入未知的風暴之中。
就在這個危機四伏的時刻，未來的命運軌跡瞬息萬變，懸念悄然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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