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陰越厚，一場風雪又要到來！”靖堯望著白茫茫的天空。
靖堯很擔心地設想：“他們會不會迷路？饑餓、寒冷、雪洞，甚至會有雪豹……”
王至誠突然想起林徽因說過到三清宮拜望弘一法師，於是很有把握地安慰：“他們不會有事。說不定早奔了計劃中的‘陣地’。”
二人說話間，馬蹄聲如雷般在白皚皚的雪地上炸開，一群凶悍的馬群如黑色的旋風般飛奔而來。馬上的匪徒們，身上散發著一股濃烈的匪氣。
很快，匪徒們將王至誠一行團團包圍，那一雙雙貪婪又凶狠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同學們，手中的槍在雪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
一個滿臉橫肉、留著絡腮胡的匪首勒住韁繩，從馬上跳了下來，大踏步走到大家麵前，一邊打量著，一邊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喲嗬，哪兒來的學生娃子，今兒個算是撞到桃花運了。”
王至誠強裝鎮定，他深吸一口氣：“我們隻是普通學生，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匪首不屑地哼了一聲，“沒錢？把身上的東西都交出來，或許還能留你們個全屍。”
同學們眼中滿是恐懼和無助。這時，靖堯突然大聲喊道：“我們是東北大學的師生，我想你們不會不知道張學良吧。”
匪首微微一怔，隨即又惱羞成怒，“少拿張家父子來壓老子，就是張大帥活著的時候，都都讓老子三分！你們這些美人坯子，夠老子爽夠！”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之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整齊的馬蹄聲，黎天才帶著一支騎兵疾馳而來。匪首慌了神，連忙喊道：“撤！”轉眼間，匪徒們如鳥獸散，消失在茫茫雪野之中。
等黎天才騎馬來到身邊，立即下令：“少帥有令，大家天黑之前務必回校！”
黎天才向王至誠拱手：“告辭了，還望小心。”
王至誠和同學們長舒了一口氣，望著東北軍的隊伍，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
天空越來越白，不一會兒飄下來幾朵鵝毛般的雪花，擦過大家的臉頰，有一種冰涼而奇幻的感覺。
白皚皚的大雪一會兒覆蓋了筆架山上的三清閣，鋪蓋了早上打掃的小路，一隻白色的小狗在雪地上風馳電掣般地狂奔著。
“跟在我後麵，我們跟上那隻小狗。”王至誠讓大家跟著小狗奔去的方向前進。
天上的雲朵，像塗滿了灰色的布，堆疊在一起。鵝毛大雪還在繼續下著。大家很快到達三清宮。
三清閣是供奉道家、儒家、佛家，為三教合一的寺廟。一位年輕的僧人引領王至誠和同學們走了進去。果然弘一法師早已備好，把畫室選在最後的一間寢室裡。火爐照著畫室，異樣的溫暖。
抬頭前望，窗幔低垂，一道紫紅的絲絨簾幕遮住了講台那麵牆。
在大家焦急的等待中，弘一法師大步走進畫室，一直走到絲絨簾幕前，對坐在畫架後的同學：“同學們，大家應該知道劉海粟，他是中國當代書畫界的泰鬥。”
民國六年，劉海粟頂住封建衛道士的圍攻與軍閥的威脅，率先在上海美專使用人體模特進行寫生，開時代風氣之先，寫下了中國現代美術史上新的一頁。
弘一法師講道：“藝術大師徐悲鴻、林風眠、李可染皆出自他的門下，蔡元培、郭沫若、徐誌摩等文化巨擘與其交誼非同一般。今天是一堂人體寫生課。由我向大家介紹劉海粟先生的人體素描方法，用繪畫藝術表達勞動人民的勞動之美、生活之美和靈魂之美。希望各位檢查一下畫具，五分鐘後我們上課。”
是啊！勞動創造了美。王至誠也在想：勞動完善了人體的構造和機能，也培養了人們的審美觀。而世俗的偏見，把以人體為創作對象的人體畫視為洪水猛獸，這種偏見有礙於藝術的發展……
絲絨帷幕被慢慢地拉開，燒得透紅的炭火爐旁，一個女子模特呈現在大家麵前。她的肌膚光潔細潤，如脂似雪。
在大家的掌聲中，她邁著輕盈的腳步走到以寬大的講桌裝飾成的寫生軟榻上坐下，背靠著大家，那烏黑的秀發飄散在又滑又白的脊背。
“田園！”靖堯首先認出了模特兒，埋怨身旁的王至誠：“你怎麼讓你的學生當模特兒？考慮到影響嗎？”
“大傷風化，我抗議上這樣的課！”誰也沒有想到店小二疾步而來，抱著田園的衣服來到田園的麵前，將衣服遮住田園的前半身，隨手把帷幕拉上了。
帷幕的後麵傳出張景城和店小二爭吵的聲音。因為他們二人都喜歡上田園了。
看來王至誠的推測沒有錯，三人安全地來到了筆架山。靖堯一顆懸著的心終於平靜下來。然而，為了一個田園，張景城和店小二吵得那麼凶，讓弘一法師的課怎麼上下去？
靖堯用手碰了碰王至誠，王至誠領會她的意思，很平靜地先來介紹一下弘一法師：“弘一法師，是中國油畫之鼻祖，也是繼劉海粟大師之後聘用人體模特教學者之一。曾在浙江一師授課，培養出豐子愷、潘天壽、劉質平、吳夢非等一批負有盛名的畫家、音樂家。能聽弘一法師的課，是大家的緣分。希望多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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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又指責張景城：“為什麼讓田園當模特？你姐姐靖堯比田園更合適吧。”
王至誠喊道：“弘一法師沒有邀請誰、強製誰、想挽留誰。你願意聽，可以出去！請不要乾預其他同學對藝術的追求。”
那店小二拉開帷幕的一角露出一張臉來，眼鏡遮住了那仇視的目光。王至誠怎麼也不明白，店小二突然變得這樣……
王至誠回到座位上坐下，卻不見了靖堯。
林徽因告訴王至誠：“或許她去幕後了！”
王至誠的心理很矛盾，處於猶豫、徘徊之中。
弘一法師看時間到了開始講課：“從1914年劉海粟先生開辦人體寫生課以來，迄今已有五六年曆史了。我也嘗試怎樣將西洋畫法與中國傳統美術融為一體，我的炭筆素描《少女》和油畫《祼女》，都是以真實生活中的女子為模特創作的，其中《祼女》被中央美院美術館收藏。”
“明年教育部將舉辦第一屆全國畫展，還有中日現代畫展，我希望每一個同學參加。我今天奉獻給大家的，是東大的一位願意獻身藝術的勇敢女性。”
話音剛落，帷幕又被徐徐地拉開，藝術女神終於出現在畫室之中。但人體模特不是田園，田園被化名李菊的日本女諜小野菊子“請”走了，說她的哥哥病危。
現在做模特的是靖堯，東北大學的一名女教師。
王至誠親眼目睹心愛的靖堯這樣展現給大家，他還是心不情願。他和靖堯的那場“婚姻”是為了特殊使命，憑心而論，他還沒有像眼前這樣清晰地欣賞到一位藝術女神的人體。
大家不約而同地起立，跟著王至誠向靖堯鞠了三個躬。弘一法師也畢恭畢敬地向靖堯鞠了個躬。
靖堯微微把半張臉側向大家，那長睫毛的大眼睛令人陶醉。她好像看見了王至誠，臉上頓時飛起了紅雲，激動的淚水也滾了出來。
王至誠異常激動，心裡感謝她：“謝謝你，靖堯，你是東北大學藝術殿堂中的第一個女模特，你書寫了東北大學藝術史的新的篇章，這裡應該記住你，也要記住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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