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暴雨來得又急又猛,黑雲嶺的山澗漲成了湍急的河流,混濁的洪水裹挾著斷枝碎石轟隆隆衝下山穀。李雲龍站在臨時搭建的指揮部門口,望著屋簷下垂掛的雨簾在泥地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坑洞。遠處傳來沉悶的雷聲,與兵工廠修複設備的錘打聲混在一起,在山穀間蕩出詭異的回響。
"團長,統計完了。"鐵蛋拄著根樹枝當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來。孩子的褲腿卷到膝蓋,露出的小腿上結著猙獰的痂,但眼睛亮得驚人,"咱們還剩步槍兩百三十支,輕機槍五挺,重機槍一挺,子彈平均每槍不到十五發。"
李雲龍接過被雨水打濕的統計表,粗糲的紙張上歪歪扭扭的數字洇開了墨跡。翻到糧食儲備那頁時,他的眉頭擰成了疙瘩——夏糧被毀了大半,繳獲的鬼子罐頭隻夠全團吃三天。
"傷員情況?"
"重傷十二個,輕傷..."鐵蛋突然壓低聲音,"團長,哨兵說晉綏軍的偵察兵又來了,在南山坡轉悠。"
李雲龍眯眼望向雨幕中的山巒。自從十裡鋪炸了日軍毒氣倉庫,楚雲飛的部隊就像嗅到血腥的狼,一直在根據地外圍遊弋。說是"協防",誰知道打的什麼算盤?
"去把張大彪叫來。"李雲龍揉了揉孩子濕漉漉的頭發,"順便讓炊事班熬鍋薑湯,這鬼天氣..."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個披著蓑衣的通信員衝破雨幕,馬鞍上還綁著個濕透的布包:"報告!旅部急件!"
李雲龍三兩下拆開油布包裹,旅長熟悉的潦草字跡躍入眼簾:日軍集結重兵掃蕩晉西北,你部需在五日內破壞青龍橋至黑石峪公路。另,晉綏軍楚雲飛部將配合行動...
"配合個屁!"李雲龍把信紙揉成一團,"楚雲飛巴不得鬼子把咱們一鍋端了!"
鐵蛋小心翼翼地撿起信紙展平:"團長,這後麵還有字..."
原來旅長在信紙背麵用鉛筆補了句:楚部有變,慎防。
雨越下越大,指揮部的煤油燈在潮濕的空氣中冒著黑煙。李雲龍召集乾部開會時,牆上那張繳獲的日軍地圖已經被紅藍鉛筆劃得麵目全非。
"情報可靠嗎?"王喜武盯著青龍橋的標記,臉上的傷疤在燈光下泛著紅光。
通信員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旅部說消息來源絕對可靠,日軍這次出動了一個聯隊,還配了裝甲車和山炮。"
"咱們拿什麼打?"張大彪拍著空蕩蕩的子彈袋苦笑,"總不能用牙啃鐵軌吧?"
李雲龍沒說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把德國造駁殼槍的握把。自從穿越到這個年代,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力——現代軍事知識在裝備代差麵前,有時就像紙上談兵。
"團長..."鐵蛋突然舉手,"俺昨天監聽到鬼子通話,說青龍橋守軍換防..."
孩子從兜裡掏出個小本子,上麵密密麻麻記著歪歪扭扭的符號和漢字。李雲龍接過來一看,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日軍換防時間是後天淩晨,新舊部隊交接時有半小時的空檔!
計劃在雨聲中逐漸成型:由林誌恒化妝成偽軍軍官,帶"征糧隊"混入青龍橋據點;王喜武的狙擊組提前埋伏在公路兩側;張大彪的突擊隊則偽裝成民工,在橋墩下安放炸藥。最關鍵的是鐵蛋背回的監聽設備——要隨時掌握日軍動向。
"記住,咱們的目標是橋,不是拚命。"李雲龍環視眾人,"炸完就走,一顆釘子都不留給鬼子!"
散會後,李雲龍獨自留在指揮部研究地圖。煤油燈的火苗被門縫鑽進來的風吹得忽明忽暗,在潮濕的土牆上投下搖晃的巨影。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軍事論壇跟人爭論"特種作戰"的往事——那時他引經據典侃侃而談,哪知道真正的敵後作戰是這般滋味?
"團長..."鐵蛋端著碗薑湯進來,熱氣在潮濕的空氣中凝成白霧,"趁熱喝。"
李雲龍接過碗,順手把孩子拽到身邊:"腿還疼不?"
"早好啦!"鐵蛋逞強地跺了跺腳,卻疼得齜牙咧嘴。孩子突然壓低聲音,"團長,俺覺得...楚團長不一定想害咱們..."
李雲龍挑眉:"哦?"
"前天俺去溪邊洗繃帶,碰到個晉綏軍傷兵。"鐵蛋的小手無意識地絞著衣角,"他說楚團長為毒氣彈的事跟鬼子翻臉了,還斃了個漢奸參謀..."
李雲龍盯著碗裡晃動的薑湯,突然笑了:"小子,記住,戰場上沒有永恒的敵人,但有永恒的利益。"他揉了揉孩子的腦袋,"去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第二天拂曉,雨勢稍緩。李雲龍帶著特戰隊出發了,鐵蛋一瘸一拐地非要跟著,被硬塞進炊事班的騾車裡。隊伍在泥濘的山路上艱難前行,每個人的褲腿都濺滿了泥漿。
路過一片玉米地時,前方尖兵突然發出鳥叫聲預警。李雲龍舉手示意隊伍停下,自己摸到隊首——田埂上躺著個晉綏軍士兵,胸口有個血窟窿,已經沒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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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死的。"王喜武檢查了屍體,"子彈從背後打進去,自己人乾的。"
李雲龍瞳孔一縮。正疑惑間,玉米地裡突然傳來微弱的呻吟聲。眾人循聲找去,發現個重傷的晉綏軍軍官,肩章顯示是個少校。
"水..."那人嘴唇乾裂得滲血,"楚...楚團長有危險..."
李雲龍示意衛生員救人,自己則警惕地環顧四周。這荒郊野嶺出現晉綏軍傷員,太蹊蹺了。鐵蛋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孩子盯著那軍官的領章看了會兒,突然拽李雲龍的衣角:"團長,他戴的是參謀部的徽章!"
那軍官喝了水,斷斷續續道出原委:晉綏軍內部親日派發動兵變,楚雲飛被軟禁在團部。這些人打算借日軍掃蕩之機,聯合消滅八路軍!
"什麼時候的事?"李雲龍一把揪住軍官衣領。
"昨...昨晚..."軍官咳出一口血,"他們計劃...明天在青龍橋...伏擊貴軍..."
李雲龍臉色陰晴不定。如果情報屬實,明天的行動就是自投羅網;但若是圈套,放棄青龍橋又會錯失戰機。
"團長,怎麼辦?"張大彪的手已經按在了槍把上。
李雲龍沉思片刻,突然咧嘴一笑:"將計就計。鐵蛋,去把監聽設備拿來!"
當天傍晚,青龍橋據點的日軍電台收到"晉綏軍參謀部"密電:八路軍主力已中伏潰散,小股殘部正向青龍橋逃竄,請皇軍協助殲滅...
與此同時,真正的八路軍正潛伏在據點外的青紗帳裡。李雲龍用繳獲的日軍望遠鏡觀察著橋頭堡——兩座混凝土碉堡,三層鐵絲網,探照燈每隔三十秒掃過一次路麵。
"團長,都布置好了。"王喜武臉上塗著泥漿,像尊會活動的雕塑,"東側斷崖埋了三十斤炸藥,引爆器連在鐵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