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像把鈍刀,每次呼吸都刮著喉管。李雲龍在劇痛中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泛黃的帳篷頂,陽光透過帆布縫隙在地麵投下細碎的光斑。他試著挪動右腿,卻發現那裡空空如也——瞬間的恐慌後,才發現隻是被石膏固定住了。
"彆動。"一個戴圓框眼鏡的女醫生掀開簾子進來,手裡端著搪瓷盤,"傷口剛清完腐肉。"她掀開被子,露出裹成粽子的右腿。紗布滲著黃紅相間的膿血,散發出甜腥的腐味。
李雲龍想說話,卻發現喉嚨乾得像塞了把沙子。女醫生扶起他,喂了半杯溫水。水流過灼燒的食道,帶來短暫的舒緩。
"感染嚴重,再晚一天就得截肢。"醫生用鑷子夾起棉球,蘸著褐色藥水塗抹傷口。火辣辣的刺痛讓李雲龍咬碎了半顆後槽牙,"現在也保不準...看造化。"
帳篷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呻吟。簾子被猛地掀開,兩個擔架員抬著個血人衝進來,後麵跟著滿手是血的護士。
"鐵原撤下來的...腹部貫穿傷..."
"血壓測不到了!直接靜脈注射!"
女醫生立刻丟下棉球衝過去。李雲龍趁機撐起身子,透過混亂的人縫看向擔架——是偵察連的小四川!那個愛唱山歌的娃娃兵,此刻肚子上開著個碗大的洞,腸子像褪色的粉條般掛在外麵。
"鐵原...丟了..."小四川突然抓住醫生的白大褂,眼球凸得像要掉出來,"美國人...新武器...會發光的霧..."話沒說完,一口血噴在醫生胸前,抓住衣襟的手頹然垂下。
帳篷裡安靜了幾秒,隻有血漿滴落的聲音。醫生默默合上小四川的眼睛,轉向李雲龍時,發現病床上空無一人——隻有染血的繃帶堆在床腳。
醫院設在山穀的鬆林裡,三十多個帳篷呈扇形排列。李雲龍拄著樹枝做的拐杖,一瘸一拐地穿過傷員區。每個帳篷都擠滿了人,有些乾脆躺在外麵雪地上。哀嚎聲、咒罵聲和誦經聲混在一起,空氣裡彌漫著腐肉和磺胺粉的氣味。
"師長!"熟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李雲龍轉身太急,差點栽倒,被小吳一把扶住。警衛員左眼蒙著紗布,右手少了三根手指,但還活著。
"陳參謀呢?膠卷呢?"李雲龍抓緊小吳的肩膀。
"陳書懷...沒撐過來..."小吳低下頭,"膠卷交給總部了...老白在破譯..."
指揮帳篷在營地最高處,門口站著兩個持槍哨兵。李雲龍剛靠近就被攔住,直到裡麵傳出沙啞的"讓他進來"。
老白趴在電台桌上,麵前的膠片投影儀在帳篷布上投出模糊的日文。密碼專家瘦得脫了形,顴骨高高凸起,像具包著皮的骷髏。他頭也不抬地指著某個段落:"美軍在釜山重建了實驗室...但關鍵部分..."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帕上沾滿血絲,"用童謠加密...紅蜻蜓什麼的..."
李雲龍盯著那些扭曲的字符。程鐵柱的記憶裡突然閃過片段——日本小學音樂課上,孩子們齊唱《紅蜻蜓》的場景。他抓起鉛筆,在紙上歪歪扭扭寫下記憶裡的歌詞。
"試試這個...對應五十音圖..."
老白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他飛快地調整譯碼表,投影上的亂碼逐漸變成可讀的英文。越往下讀,他的臉色越難看:"上帝啊...他們改良了藍礦石...現在能製造局部雷暴..."
帳篷外突然響起警報!接著是機槍掃射和爆炸聲。哨兵衝進來大喊:"美軍特種部隊!從南麵突襲!"
整個營地瞬間炸鍋。能動的傷員抓起一切能當武器的東西——輸液架、手術刀、甚至板凳腿。李雲龍抄起老白的拐杖,扯開石膏,把潰爛的傷腿硬塞進靴子。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比起鐵原的孩子們,這算個屁!
襲擊者穿著雪地偽裝服,武器都裝了消音器。他們顯然是有備而來,第一個被炸的就是電台帳篷。李雲龍看到老白抱著密碼本衝進火海,佝僂的背影瞬間被烈焰吞沒。
"進手術室!"李雲龍拽著小吳撲向唯一的水泥建築。二十多個傷員跟著湧進來,最重的幾個被安置在手術台上。女醫生抄起骨鋸當武器,護士們把酒精瓶做成燃燒彈。
"聽我指揮!"李雲龍爬上x光機台子,"能動的人分三組:一組守門窗,二組準備擔架,三組..."他瞥見牆角堆著的磁鐵,"把那個拆了!"
美軍特種兵像幽靈般逼近。第一個踢開門的身影被三把手術刀同時紮中麵門,慘叫著倒下。後麵的敵人立刻掃射,子彈打在水泥牆上反彈,有個傷員被跳彈擊中腹部。
"現在!"李雲龍大喊。小吳和兩個戰士猛地推出x光機的磁鐵組件——這塊五十斤重的工業磁鐵像頭狂暴的公牛,所過之處所有金屬武器都被吸走!美軍士兵的卡賓槍脫手飛出,戰術匕首黏在磁鐵上叮當作響。
反擊開始了。傷員們用止血鉗當飛鏢,用石膏粉迷眼睛,甚至掄起鐵質便盆當鈍器。李雲龍拄著拐杖,用老白的鋼筆捅進某個特種兵的耳蝸,滾燙的血噴了他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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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後一個襲擊者被酒精瓶燒成火人時,營地已經一片狼藉。十九名傷員犧牲,包括那個圓眼鏡女醫生——她為保護手術台上的孩子,用身體擋了顆手雷。
"不能留在這..."李雲龍清點著繳獲的武器,"他們肯定有接應。"右腿的傷口又裂開了,血順著褲管流進靴子,每走一步都留下暗紅腳印。
撤退隊伍在黃昏出發。能走的攙著不能走的,實在動不了的由四個人輪換抬。李雲龍走在最後,用樹枝掃平足跡。他們避開大路,沿著結冰的溪流向北走,冰麵反射著月光,像條蜿蜒的銀蛇。
第一夜就減員八人。兩個重傷員在睡夢中沒了呼吸;三個凍掉了腳趾;還有個小戰士蹚水時踩到美軍蝴蝶雷,炸得隻剩半截身子。
第二天中午,他們撞見個朝鮮老獵人。崔永浩背著自製的弓箭,腰間掛著五六隻瘦骨嶙峋的山雞。老人看到潰不成軍的隊伍,二話不說帶路前往自己的獵屋。
獵屋是半地穴式的,暖和但擁擠。崔永浩的孫女金英淑正在煮野菜粥,看到爺爺帶回這麼多傷員,立刻翻出珍藏的蜂蜜和草藥。少女約莫十五六歲,右臂有道猙獰的傷疤,像是被什麼化學品灼傷的。
"脫褲子。"老獵人用生硬的中文命令李雲龍,同時搗碎某種黑色根莖。藥膏敷在潰爛的傷口上時,像被烙鐵燙似的劇痛,但半小時後居然開始消腫。
"祖傳的..."老人得意地比劃著,"熊膽...加...靈芝..."
夜裡,金英淑用燒焦的樹枝在樺樹皮上畫著什麼。李雲龍湊近看,發現是幅精細的地形圖——美軍在鷹峰原址新建的基地布局。
"你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