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層斷裂的轟鳴聲在黎明時分響起,像是千萬麵戰鼓同時擂動。李雲龍從行軍床上彈起來,抓起望遠鏡就往外衝。指揮所外,戰士們已經聚在戰壕邊,指著江麵議論紛紛。
青龍江開凍了。
巨大的冰排互相擠壓著、碰撞著,在湍急的水流中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昨天美軍工兵搶修的那段浮橋,此刻像玩具般被冰排撕成碎片,鋁合金構件扭曲著沉入渾濁的江水。對岸的美軍亂作一團,幾輛來不及撤走的卡車被上漲的江水圍成了孤島。
"通知各連加固工事。"李雲龍吐掉嘴裡的煙頭,"重點防範南側窪地。"
江水裹挾著碎冰不斷上漲,很快就漫過了前沿陣地的鐵絲網。戰壕裡開始滲水,戰士們不得不一邊警戒一邊用鋼盔往外舀水。炊事班長老馬把最後半袋麵粉吊在木棍上,像釣魚似的在混濁的水裡試探深度。
"師長,三號觀察哨進水了!"通訊兵踩著齊膝深的冰水跑來,"電台要泡壞了!"
李雲龍罵了句娘,親自帶人去搶救設備。路過醫療所時,他看見陳招娣正幫著衛生員把傷員往高處轉移。小姑娘瘦弱的肩膀扛著個比她高一頭的傷員,棉褲浸透了冰水,每走一步都在打顫。
"丫頭,歇會兒!"
"不礙事!"陳招娣抹了把臉上的水珠,"王班長說...說江水漲到戰壕第三道刻痕就..."
話音未落,對岸突然傳來引擎的轟鳴聲。李雲龍抄起望遠鏡,看見美軍正在試用一種新型渡河裝備——帶螺旋槳的兩棲裝甲車!這些怪模怪樣的鐵家夥正試探著駛入湍急的江水,車頂的機槍手緊張地盯著水麵。
"反坦克組就位!"
戰士們蹚著冰水進入射擊位置。江水已經漫到了腰部,刺骨的寒意像千萬根鋼針往骨頭縫裡鑽。反坦克手王鐵柱——跟犧牲的機槍手同名——把巴祖卡架在戰友肩上,這個東北漢子嘴唇凍得發紫,但握發射管的手穩如磐石。
第一輛兩棲車開到江心時,螺旋槳突然被冰排卡住。駕駛員慌亂地倒車,反而讓車輛橫在了急流中。李雲龍剛要下令開火,卻聽見空中傳來熟悉的尖嘯——
"炮擊!隱蔽!"
105毫米榴彈在江岸炸起衝天水柱。美軍顯然發現了反坦克陣地,炮彈像長了眼睛似的追著打。王鐵柱剛要轉移位置,一發炮彈直接命中他藏身的彈坑。爆炸的水霧散去後,江麵上隻剩下半截巴祖卡發射管在打轉。
"操!"李雲龍一拳砸在戰壕壁上,"二組上!瞄準第二輛!"
第二輛兩棲車學乖了,沿著被炸開的冰縫緩慢前進。眼看它就要靠岸,張大彪突然帶著突擊隊從側翼殺出。這個不要命的漢子腰上纏滿手榴彈,蹚著齊胸深的冰水接近裝甲車,在距離十米處拉響了導火索——
轟隆!
爆炸的水浪把所有人都掀翻了。李雲龍掙紮著爬起來,看見那輛兩棲車像受傷的河馬般歪在淺灘,履帶嘩啦啦地散落開來。但還沒等戰士們歡呼,對岸的美軍重機槍就織出一道火網,子彈打在江麵上濺起密密麻麻的水柱。
"撤!快撤!"
突擊隊交替掩護著退回戰壕。張大彪是最後一個回來的,這個鐵打的漢子左肩被子彈咬掉塊肉,鮮血把半邊身子都染紅了。衛生員剛給他包紮好,他就抓起砍刀要再上,被李雲龍一腳踹倒:"給老子消停會兒!"
江水還在上漲。中午時分,南側窪地已經變成了一片沼澤。美軍趁機派出了一個連的兵力,乘坐衝鋒艇向這個薄弱點撲來。李雲龍把最後預備隊調上去時,心裡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傳來陌生的引擎聲。不是美軍戰機,而是一種體形臃腫的雙翼機——是蘇聯援助的波2夜間轟炸機!這些老古董白天根本不敢出戰,此刻卻冒著被擊落的風險低空飛來,在美軍頭頂扔下了密密麻麻的炸彈。
雖然大多數炸彈都偏離了目標,但造成的混亂已經足夠。李雲龍抓住機會,命令所有機槍集中火力射擊衝鋒艇。一艘艇被打成了篩子,美軍士兵像下餃子般掉進冰水裡,撲騰不了幾下就被急流卷走。
"師長!快看!"
順著戰士的指引,李雲龍看見對岸升起三發綠色信號彈——是楚雲飛的部隊在佯攻!美軍腹背受敵,不得不分兵防禦。那幾輛好不容易靠岸的兩棲車也調頭回援,把屁股暴露給了八路軍的反坦克火力。
"給老子打!"
剩下的兩發破甲彈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第一發打偏了,在裝甲車側麵濺起串火花;第二發正中尾部發動機,把那輛兩棲車打成了燃燒的火球。
當夕陽西沉時,美軍終於停止了渡河嘗試。李雲龍統計傷亡時發現,光是凍傷就減員了三分之一。炊事班在戰壕高處支起大鍋,煮著混了辣椒麵的雪水給大家暖身子。
"報告!"滿身泥漿的通訊兵遞來電文,"兵團命令...撤至二線陣地休整..."
李雲龍剛要發作,突然聽見江心傳來奇怪的"哢哢"聲。借著最後一縷天光,他看見更大的冰排正從上遊湧來,其中一塊足有房子大小的冰塊,像攻城錘般撞上了美軍臨時碼頭——
"轟!"
搭建了一半的浮橋瞬間解體。美軍工兵尖叫著跳上岸,有個倒黴鬼被飛濺的冰碴削掉了半隻耳朵。李雲龍突然笑了,把撤退命令團成紙球扔進鍋裡:"告訴首長,老天爺幫咱們守住了陣地!"
夜深時分,李雲龍查哨時發現陳招娣蜷縮在醫療所角落睡著了。小姑娘懷裡還抱著個沒來得及送出去的急救包,凍傷的腳上纏著臟兮兮的繃帶。他脫下自己的棉大衣給她蓋上,卻發現袖口已經被冰水泡得梆硬。
"傻丫頭..."
走出醫療所,李雲龍看見張大彪正在磨那把砍刀。月光下,刀刃上的缺口閃著寒光,像極了江麵上碎裂的冰排。對岸的美軍營地亮著零星燈火,偶爾傳來幾聲引擎的轟鳴,但已經沒了白天的囂張氣焰。
冰層下的水流聲越來越響。李雲龍知道,真正的春汛還沒開始,更殘酷的戰鬥還在後麵。但此刻,他耳邊卻回響起王小川生前最愛哼的小調——
"二月裡來呀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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