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了!爬也能爬下去再爬回來!”李雲龍毫不在意地一揮手,“老邢,你看家!等我們回來!要是……要是我們回不來,你就帶著剩下的人,繼續給老子守住!直到最後一個!”
邢誌國重重點頭,獨眼裡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最終隻化作一句:“小心點!我等你們開席!”
李雲龍咧開乾裂的嘴唇,笑了笑,比哭還難看。他第一個轉過身,拖著那條僵硬的腿,開始沿著反斜麵向下匍匐前進。其他十名戰士緊隨其後,像一群無聲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滑入風雪彌漫的黑暗中。
下山的過程極其艱難。坡度很陡,覆蓋著厚厚的、表層凍結的積雪,下麵又是鬆軟的粉雪和尖銳的岩石碎塊。每向下移動一步,都需要用手扒開雪層,尋找穩固的支撐點,還要極力控製身體不發出大的聲響,更要避開可能存在的、未被引爆的啞彈和地雷敵我雙方布設的都有)。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他們的臉頰和脖頸,雪粒瘋狂地往他們的衣領、袖口裡鑽,瞬間融化又凍結,帶走本就稀缺的體溫。李雲龍的右腿完全使不上勁,幾乎全靠雙臂和左腿的力量拖拽著身體前行,傷口處的劇痛一陣陣襲來,讓他眼前發黑,但他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隻是機械地、固執地向前挪動。
身後的戰士們也同樣艱難,背負著武器和集束手榴彈,在冰雪峭壁上攀爬,體力消耗極大。沒有人說話,隻有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和身體摩擦積雪的沙沙聲。王根生爬在最前麵探路,他的動作最為輕盈敏捷,時常停下來,警惕地傾聽周圍的動靜,用手勢示意後方避開可能的危險區域。
用了將近半個多小時,他們才終於有驚無險地抵達了窪地的邊緣。這裡距離美軍預定的集結地大約還有一百多米的距離,中間隔著一些被炸斷的樹樁和起伏的雪堆,提供了良好的遮蔽。風雪似乎更大了些,能見度隻有二三十米,這完美地掩蓋了他們的行蹤。
透過風雪聲,已經可以隱約聽到窪地深處傳來的嘈雜人聲、引擎低沉的轟鳴可能是裝甲車或坦克預熱)、金屬碰撞聲以及英語的吆喝聲。甚至能聞到咖啡和煙草的味道隨風飄來。美軍顯然正在那裡集結,準備發動新一天的進攻,他們似乎完全沒有料到,這支已經被他們打得隻剩最後一口氣的中國軍隊,竟然敢主動摸到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李雲龍打了個手勢,十一個人迅速分散開,依托著樹樁和雪堆隱蔽起來。李雲龍、王根生和劉滿倉三人作為主要攻擊組,悄悄向前又推進了大約三十米,找到一個理想的投彈位置——一個被炸塌了半邊的廢棄美軍散兵坑。
從這裡看去,影影綽綽地可以看到大片深綠色的人影在雪地裡晃動,有些圍在一起似乎在接受指令,有些則在車輛旁忙碌,還有一些散坐在雪地上吃著東西。確實毫無戒備!
李雲龍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壓下心臟劇烈的跳動。他看了一眼身邊的王根生和劉滿倉,兩人都對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眼神裡充滿了決絕。劉滿倉已經架好了九九式輕機槍,槍口對準了人影最密集的方向。
李雲龍猛地站起身,用儘全身力氣,將懷中沉重的集束手榴彈包掄圓了胳膊扔了出去!同時發出一聲撕裂風雪的長嘯:“打!”
王根生和另一名負責投彈的戰士幾乎在同一時間將他們手中的集束手榴彈包奮力擲出!三個黑乎乎的巨大“包裹”劃破風雪,帶著死亡的弧線,狠狠地砸向那片毫無防備的美軍集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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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grenade!”下方傳來了驚愕和慌亂的叫喊。
轟!!!轟!!!轟!!!
三聲幾乎連成一片的、震耳欲聾的劇烈爆炸猛然響起!集束手榴彈的威力遠超單顆手榴彈,巨大的火球和濃煙衝天而起,瞬間吞噬了那片區域!無數的彈片和衝擊波裹挾著積雪、凍土、裝備碎片以及人體的殘肢斷臂,向著四周瘋狂濺射!慘叫聲和驚呼聲頓時響成一片!
幾乎在爆炸響起的同一瞬間,劉滿倉手中的九九式輕機槍發出了憤怒的咆哮!“噠噠噠!噠噠噠!”熾熱的子彈像鞭子一樣抽打進混亂的人群和車輛之中,打得雪地噗噗作響,車輛裝甲上火花四濺,又引來了更多的慘叫和混亂。
“撤!快撤!”李雲龍打光了一個彈匣,看都不看戰果,聲嘶力竭地大吼一聲,轉身就拖著傷腿拚命向山坡上爬去!
十一名戰士毫不戀戰,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脫離接觸,跟著李雲龍向高地瘋狂撤退。身後,美軍的集結地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驚恐的喊叫聲、傷員的哀嚎聲、軍官試圖恢複秩序的怒吼聲、零星慌亂射出的槍聲響成一片。他們根本搞不清襲擊來自哪裡,有多少人,一時間完全陷入了混亂和恐慌之中。
“go!go!getdon!”“sniper!”“edic!”各種喊叫聲在風雪中飄蕩。
李雲龍他們顧不上回頭,拚儘全身力氣向山上爬。撤退比下來時更加艱難,體力消耗巨大,而且美軍已經開始盲目地向四周射擊,流彈啾啾地從身邊飛過,打得積雪飛濺。一名戰士在爬坡時悶哼一聲,肩膀中彈,但他咬緊牙關,一聲沒吭,繼續跟著隊伍向上爬。
山頭上,邢誌國和留守的戰士們緊張地注視著下方突如其來的爆炸和混亂,聽到了密集的機槍聲和隨後響起的零星還擊聲。當他們看到李雲龍等人狼狽卻迅速地爬回陣地時,立刻伸出援手,七手八腳地把他們拉了上來。
“怎麼樣?老李?!”邢誌國急切地問,一邊幫忙拍打李雲龍身上的積雪。
李雲龍癱倒在戰壕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像風箱一樣劇烈起伏,冰冷的空氣刺痛了他的肺葉,過了好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地罵道:“他……他娘的…………夠……夠那幫龜孫喝……喝一壺的了!”他臉上卻帶著一絲近乎猙獰的快意。
清點人數,十一個人,全都回來了,隻有一個肩膀受傷,堪稱奇跡。
山下,美軍的混亂持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預定的進攻時間被徹底打亂。直到天色大亮,風雪漸小,他們才在軍官的強力彈壓下重新整頓好隊伍,但士氣顯然受到了打擊,士兵們行動變得格外謹慎和遲疑,進攻的銳氣被這突如其來、來自黑暗和風雪中的致命一擊挫掉了一大截。
當美軍的新一輪進攻終於在炮火準備後,比預定時間晚了很多才開始時,他們的隊形更加鬆散,步兵和坦克的協同也出現了脫節,推進速度明顯慢了許多。高地上的誌願軍戰士們,雖然依舊麵臨著絕對的劣勢,但親眼目睹了師長帶隊成功的冒險,士氣反而得到了一絲提振。他們利用這寶貴的延遲時間,進一步加固了工事,節省著每一顆子彈,準備迎接更加殘酷的搏殺。
李雲龍靠在戰壕裡,感受著敵人炮擊傳來的震動,舔了舔乾裂出血的嘴唇。他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喘息。但他更知道,有時候,決定戰爭勝負的,不僅僅是鋼鐵的數量,更是這種敢於在絕境中亮劍、用智慧和勇氣去撕咬對手喉嚨的意誌。他摸了摸腰間,那半塊凍得像石頭一樣的巧克力還在。也許,今晚該把它化進水裡,讓每個兄弟都喝上一口帶甜味的、冰涼的“慶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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