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鐵門吱呀開啟，寒風卷著細雪灌入。
曾國宇抬眼望去，許久未見的陳碧茹披著墨狐大氅立在門口，發髻上銀簪墜著流蘇，隨步伐輕晃，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曾國宇微微有些愣怔，陳碧茹卻是神色平和，不像是軍統的另一波審查，倒像個探望丈夫的妻子，手中還提著食盒。
見曾國宇發愣，她笑著提進來食盒先開了口，"督軍這幾日吃得不順心吧？"
她將五層漆雕食盒擱在桌上，紅漆描金的老虎紋在冷光下泛著暗芒，"嘗嘗我的手藝。"
曾國宇對她一向不甚關心，自然也沒吃過她做的吃食，甚至不知道她會不會做菜。
他低頭看了看，疑惑的問，“你做的？”
陳碧茹微笑，“這是做妻子該儘的心。”
曾國宇盯著食盒上鎏金的"陳"二，指尖在桌沿輕叩兩下。
陳碧茹素來是軍統的利刃，此刻卻解下大氅疊好，露出月白色高領旗袍，腕間翡翠鐲子碰在瓷盒上叮當作響。
第一層揭開，青花瓷碟裡盛著琥珀色的水晶肴肉，豬蹄凍凝著幾粒枸杞，透亮如琥珀；第二層是翡翠蝦仁，青豆嫩得能掐出水，蝦仁裹著薄芡，瑩潤如玉；第三層的臘味雙拚，湘西熏肉油亮泛紅，廣式臘腸切成薄片，在竹筍絲間若隱若現；第四層是荷葉粉蒸肉，糯米裹著五花肉，荷葉清香混著肉香飄散；最底層的八寶飯用細瓷碗盛著，紅棗、蓮子、桂圓鋪成"福"字，淋著桂花蜜。
陳碧茹拈起象牙筷，夾起一片水晶肴肉放進曾國宇碗裡："黔東的豬蹄，用山泉水熬了整夜。"
曾國宇咬破肴肉，皮凍在舌尖化開，鹹鮮中帶著微甜。
他夾起翡翠蝦仁，蝦仁彈牙，青豆清甜，竟嘗不出半點腥氣。
陳碧茹倚在桌邊，看他狼吞虎咽，忽然輕笑："督軍慢些，沒人跟你搶。"
曾國宇也不理會她的關心，照常吃的狼吞虎咽。
他表麵上心思全在吃食上，內心卻把陳碧茹盤算個遍。
陳碧茹剛出黔州，他派人打聽過，她去了日占區。
陳碧茹與前夫的兒子如今十五歲了，當初不知道她是使了什麼法子，將兒子送給日本人做了養子，如今像模像樣是個“鬼子”了，據說還在日占區領著官職。
曾國宇原本盤算著等她投了日，他就名正言順休妻，再空置幾年，八抬大轎娶了白芷。
可陳碧茹不知道是什麼打算，沒過多久，又從日占區出來，直去往南京。
她也算有魄力，起初聽說是被戴笠關進了牢裡。
戴笠也沒饒了她，各種酷刑都對她動了個七七八八，再之後就沒了消息，生死不知。
直到他從香港回來那次，得知陳碧茹偷偷見了白芷一麵。
他再次打聽她的消息，卻再打聽不出來，她究竟是被軍統放出來的，還是自己設法跑出來的。
消息雖打聽不出來，他心裡卻多少有數——軍統監獄是什麼地方，任你三頭六臂，哪裡能輕易跑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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