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鼎用教鞭敲了敲土牆,震落簌簌牆灰。
他挽袖時露出腕間褪色的紅十字腕帶:“說民生主義,諸位可知延安新棉花了多少銀元?”
話音未落,後排的紡紗婦突然站起來答話,圍裙裡還纏著紗線。
見眾人都記著筆記,白芷也下意識摸向腰間荷包,指尖觸到光滑的緞麵才驚覺——出門太急竟忘了帶鋼筆。
她盯著旁人都在翻動的筆記紙,心頭正自懊惱,霍錫轍的鞋尖已輕輕抵住她的腳跟。
她疑惑抬頭間,正見霍錫轍從衣服內袋裡抽出一支派克筆,鎢鋼筆夾上還刻著“霍”字。
白芷的指腹摩挲著派克筆冰涼的鎢鋼筆夾,揚起嘴角,用唇形無聲道了句:“紙呢?”
霍錫轍有點為難,他出門是習慣帶簽字筆的,但紙肯定是沒備著。
白芷笑看老師無措,卻沒曾想,霍錫轍隻遲疑了片刻,就利落的蹲下來。
長衫下擺掃過地上的泥灰,他毫不在意,伸手解開大氅盤扣
大氅下,露出棉袍長衫包裹的半截繃緊的背脊,像一頁等待謄寫的公文紙。
“寫這兒。”他蹲下去的姿勢活像頭拱地的耕牛,再虔誠不過。
“造孽喲!”一旁穿補丁棉襖的紡紗婦壓低嗓門搖頭,從包袱底抖出張邊區毛邊紙。
紙質粗糙,卻實在得用。白芷點頭道謝,又示意霍老師穿上衣裳,彆著涼。
霍錫轍笑著披上大氅,依舊是蹲著,反手拍了拍後背,“我給你做書案。”
提問環節格外熱烈。
穿對襟褂子的老塾生問:“先生說的耕者有其田,咱這些佃戶可等不得孫先生說的‘二十年後’……”
話說的再漂亮,百姓實際關心的都還是民生問題。
王文鼎也發現河西這裡的宣傳工作比起彆的地方,實際並不好推進,因為相對全國來說,這裡都是富庶之地。
但難以推進並非無法推進,他用自己所學,總能讓這些良莠不齊的聽課者得到收獲。
前頭問的激烈,後頭卻漸漸鴉雀無聲。
角落裡,白芷的鋼筆在下午的天光下折射出冷光。
某頁空白處悄然多了行小字:“今日始知,所有權與用益權可分也”。
寫到最後半筆,鋼筆突然不出水了。
她皺眉輕輕甩筆,還是不行,她怕一下子甩出來,沾染了老鄉的衣服,正想站到門外去,發現霍錫轍的備用墨水囊正默默推到她筆尖下。
兩個拇指在狹窄過道間輕輕一碰,像在傳遞某種比墨水更濃稠的東西。
這樣一對璧人並肩而立,後頭聽課的人總忍不住偷瞄。
那人顯然極為珍重身旁的姑娘,哪怕她隻是低頭默默記筆記,他也始終虛懸著胳膊,像護著脆薄瓷瓶般護著她的身側。
他是生怕這個漂亮姑娘被誰磕了碰了。
此刻兩人不過遞個筆囊,卻仿佛彼此間都有著化不開的情絲流轉。
一位老鄉輕聲問霍錫轍,“這位……是您的夫人?”
霍錫轍看看白芷,發現她正低著頭換筆囊,耳朵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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