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萬兩。
僅僅一個錦衣衛都指揮僉事,就能刮出這麼多民脂民膏。
那崔呈秀呢?
那些江南的士紳呢?
整個大明,趴在這艘破船上吸血的蛀蟲,又何止千萬?
他忽然有些理解,那位年輕的皇帝,為何會有那樣的眼神了。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失望和厭惡。
“將銀兩裝箱,即刻送入宮中。”
魏忠賢合上賬本,聲音疲憊。
“咱家,要去向皇爺複命。”
……
夜,深了。
朱由檢沒有待在寢宮,而是在文華殿的書房裡靜靜地看書。
殿內隻點著幾盞燭火,光線昏黃,將他年輕的側臉映照得輪廓分明。
他似乎很有耐心,一頁一頁,看得極為認真,仿佛真的沉浸在了聖賢的教誨之中。
一名小太監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換了一杯熱茶,又悄無聲息地退下。
直到殿外傳來一陣輕微的喧嘩聲,朱由檢才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卷。
他知道,他的刀,回來了!
片刻後,魏忠賢在一名小太監的引領下,走了進來。
他再次跪倒在地,但這一次動作流暢了許多,也坦然了許多。
“啟稟皇爺,幸不辱命。”
“許顯純貪贓枉法,罪大惡極,已被奴婢拿下,關入東廠詔獄。其府邸共抄出白銀三十萬兩,奴婢已命人送至宮中,請皇爺查驗。”
一天。
朱由檢心中默念。
朕給他兩天,他隻用了一天,如此看來,真算得上一把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好刀!
三十萬兩白銀,雖然對於整個大明來說,依舊是杯水車薪。
但對於朱由檢本人而言,這筆錢卻也足以解現下燃眉之急了。
很好。
不愧是魏忠賢!
不過,朱由檢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他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做得不錯。”
“這筆錢,放入內帑。”
“至於許顯純的罪名,讓東廠審理清楚,三法司會審昭告天下。朕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貪腐就是這個下場...不管他是誰的人。”
“奴婢……遵旨。”魏忠賢低著頭,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昭告天下!
這是要將他魏忠賢,徹底釘在“六親不認”的恥辱柱上,他在‘眾叛親離’的路子上,越走越遠了!
如此一來,自己更是要堅定地站在皇爺這輛車上,才能保命了。
朱由檢仿佛沒有看到他的反應,自顧自地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那扇雕花的木窗。
冰冷的夜風灌了進來,吹得燭火一陣搖曳。
他望著窗外那深不見底如同墨汁般的夜色,輕聲說道:
“魏伴伴,你知道嗎,這世上許多事....開弓,就沒有回頭箭了!”
魏忠賢的身子一僵。
隻聽麵前那位年輕的帝王,用無比堅定的聲音繼續說道: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絕對正確的選擇。”
“我們能做的,隻是在做出選擇之後,用儘一切手段,付出一切代價……”
他緩緩回頭,昏黃的燭光在他幽深的瞳孔中,燃起兩簇火焰。
“讓我們的選擇,變得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