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雨晴推開宣美閣大門時,手指上還沾著剛才在便利店買的炸雞的油漬。她下意識地在牛仔褲上擦了擦,這個動作讓她想起母親總說的"三十二歲的人了,還這麼邋遢"。
門內的溫暖空氣撲麵而來,帶著淡淡的花草茶香。薑雨晴猶豫地站在門口,不確定自己是否屬於這裡。她的目光掃過牆上"重塑生命的美好"幾個字,嘴角不自覺地撇了撇——美好?她的生活已經很久與這個詞無關了。
"新朋友?"一個溫和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薑雨晴轉身,看見一位約莫五十歲的女性,短發,眼角有笑紋,手裡抱著一疊資料。她穿著簡單的亞麻襯衫和米色長褲,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平靜的力量。
"我...隻是來看看。"薑雨晴的聲音比想象中更啞,可能是昨晚那半瓶白酒的作用。
"歡迎你。"女人微笑著伸出手,"我是林小小,這裡的負責人之一。今天正好有分享會,要參加嗎?"
薑雨晴的胃部傳來一陣不適的蠕動,她分不清是因為緊張還是剛才狼吞虎咽的炸雞在抗議。"我不確定我..."
"沒關係,可以先聽聽。"林小小輕輕攬住她的肩膀,那動作自然得仿佛她們是舊相識,"很多人第一次來都這樣。"
被半推半就地領進活動室,薑雨晴選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房間裡有十幾個人,年齡各異,圍坐成一個鬆散的圓圈。她注意到一個年輕男孩坐在對麵——頂多二十五六歲,瘦得有些單薄,黑眼圈很重,右手食指和中指有明顯的煙熏黃漬。他不停地搓著手指,像是渴望一支不存在的香煙。
"今天我們歡迎新朋友加入。"林小小站在圓圈中央,"按照慣例,老成員先分享一周的進展,新朋友最後,想說再說。"
分享開始了。一個中年男人談到戒酒三周後的睡眠改善;一位老太太說她終於能爬樓梯不喘了;一個年輕女孩展示手腕上漸漸淡化的疤痕。薑雨晴聽著這些陌生人的故事,手指無意識地揪著毛衣下擺。那件毛衣去年還能寬鬆地罩住她的腰身,現在卻緊繃得讓她呼吸困難。
對麵的年輕男孩是第五個發言的。他站起來時顯得更高更瘦,像根沒長好的竹子。
"我是周子陽,二十五歲,煙齡十年。"他的聲音出人意料地清朗,"這周抽了七包煙,比上周少三支。"他頓了頓,"增重計劃還是...沒進展。"
林小小點點頭,"減少三支也是進步。記住,這裡不要求完美,隻要真實。"
周子陽坐下時,目光無意中與薑雨晴相遇。他迅速移開視線,耳尖卻微微發紅。薑雨晴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盯著他看,趕緊低下頭,卻發現自己的指甲縫裡還殘留著炸雞的油漬。她慌忙把手藏到腿下。
"新朋友想介紹一下自己嗎?"林小小的聲音將薑雨晴從尷尬中拉回。
房間裡所有的眼睛都轉向她。薑雨晴的喉嚨發緊,胃裡翻江倒海。她不該來的,不該在吃了一整桶炸雞、兩包薯片和半瓶白酒後的第二天出現在這種地方。她算什麼?也配尋求改變?
"我..."她的聲音細如蚊蚋,"我叫薑雨晴...三十二歲..."
一陣沉默。薑雨晴感到汗水順著後背流下。對麵的周子陽突然開口:"你是第一次來嗎?"他的問題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薑雨晴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暴食...酗酒...抽煙..."她語無倫次地列舉著自己的"罪狀","昨天相親又失敗了,這是今年的第七次...回家就吃了一整盒冰淇淋..."
話匣子一旦打開,就像決堤的洪水。薑雨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向一群陌生人坦白這些,但那些話就這麼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每次都是這樣...遇到爛桃花...然後暴食...然後發誓改變...製定計劃...堅持不了三天..."她的聲音開始發抖,"我討厭照鏡子...討厭買衣服...討厭彆人看我...但我停不下來..."
淚水模糊了視線。薑雨晴感到一陣眩暈,仿佛又回到了昨晚,獨自坐在廚房地板上,機械地往嘴裡塞食物,明明胃已經撐到疼痛,手指還是停不下來地撕開下一包零食的包裝。
"上個月體檢...脂肪肝...高血壓...醫生說我再這樣下去..."她哽咽著,無法繼續。
一隻手突然遞來一盒紙巾。薑雨晴抬頭,看見周子陽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他的眼睛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透明的棕色,像是秋日的琥珀。
"謝謝。"薑雨晴抽出一張紙,擤了擤鼻子。奇怪的是,在這個陌生男孩麵前崩潰,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堪。
分享會結束後,人群三三兩兩地散去。薑雨晴坐在原位沒動,不確定下一步該做什麼。她注意到周子陽也沒走,正在角落的飲水機前接水。
"要喝水嗎?"他朝她晃了晃紙杯。
薑雨晴點點頭。周子陽走過來,遞給她一杯溫水,在她旁邊坐下。近距離看,他的臉色很差,皮膚蒼白得幾乎透明,但眼睛很亮,帶著年輕人特有的那種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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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哭得像鬼一樣。"他突然說,"把老陳嚇壞了,以為我要背過氣去。"
薑雨晴忍不住笑了,鼻子裡冒出個小小的氣泡,讓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周子陽隻是遞給她另一張紙巾,表情自然得仿佛沒看見。
"你為什麼來?"薑雨晴問,試圖轉移注意力,"除了...抽煙?"
周子陽轉動著手腕,那裡有一串廉價的塑料珠子手鏈,"想增肌。網上看到宣美閣也有健身小組。"他自嘲地笑了笑,"但每次練完就抽兩支煙慶祝,效果可想而知。"
"為什麼想增肌?"
周子陽沉默了一會兒,"高中時太瘦弱,總被欺負。後來學會抽煙,跟那群人混在一起,就沒人敢惹我了。"他聳聳肩,"很老套的故事,對吧?"
薑雨晴注視著他削瘦的側臉,突然理解了那種用錯誤方式保護自己的衝動。就像她用食物填滿感情的空洞一樣。
"你呢?"周子陽反問,"為什麼...暴食?"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薑雨晴的手上,那裡有一圈訂婚戒指留下的淡淡痕跡。"談了五年的男朋友跟我的伴娘跑了。"她平靜地說,"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之後每次戀愛都遇到渣男,最近一個是已婚裝單身。"她苦笑,"可能我臉上寫著"好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