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報發完,指揮部裡一時沉寂。顧家生站在地圖前,目光死死釘在藤縣的位置,那裡已被紅筆重重圈起,旁邊標注著日軍第10師團的番號。
"旅座,王師長又發來急電。"
張定邦遞過電報,聲音低沉。
"藤縣外圍陣地已失,我122師已不足八百人,彈藥告罄……藤縣請求增援!"
顧家生沒接電報,隻是盯著地圖上一條蜿蜒的山路,那是藤縣最後的補給通道,如今已被日軍封鎖。他閉上眼,腦海裡浮現出那張著名的"死字旗":
白布中央,一個墨汁淋漓的"死"字,如刀刻斧鑿般刺目。
"我不願你在我近前儘孝,隻願你在民族分上儘忠。"
川軍出川時,家家戶戶送兒郎,白發老父贈兒死旗,泣血相托。350萬川軍,64萬亡魂,負傷35.6萬。川軍屍骨未寒,血猶未乾。王名彰的122師,不過是這血海中的一滴,卻仍死守藤縣,寸土不讓。講心裡話,顧家生是真不願去趟藤縣這場渾水。
"旅座,咱們剛打完小棗莊,傷亡慘重,彈藥消耗殆儘"
參謀長張定邦欲言又止。
顧家生緩緩睜開眼,目光凝重:
"雨潤兄!你是想說,我們救不了藤縣?"
張定邦沉默片刻,終於咬牙道:
"是的,旅座,就算我們拚光全旅,也未必能撕開日軍包圍圈啊。"
指揮部裡落針可聞,隻有電台的電流聲滋滋作響。顧家生轉身,望向窗外,藤縣外圍的日軍番號密密麻麻,像一群嗜血的螞蟻,正一點點啃噬著那座孤城。
張定邦說得對。沒有湯恩博的二十軍團增援,藤縣就是死地。而且他可以肯定第二十軍團是絕對不會增援的。可王名彰的122師還在裡麵,川軍從出川那天起,就沒想過活著回去。
“死字旗”還在藤縣城頭飄著,可人不能全死絕了!
顧家生猛地轉身:
“傳令!”
指揮部裡所有人倏然抬頭。
“455團全員集結,476團加速打掃戰場後掩護傷員撤回徐州。”
他語速極快,手指在地圖上劃出一條迂回路線,
“我帶著455團從劉家窪穿插過去,擊潰封鎖的日軍,直插藤縣西門!”
張定邦急道:
“旅座!這是送死!”
“不是送死,是‘接人’!”
顧家生抓起鋼盔扣上:
“122師還能打,隻要有人替他們撕開一道口子,王師長就能帶人衝出來!”
"國難當頭,日寇猙獰。"
他忽然想起王名彰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那是個從不求人的硬骨頭,如今卻連發十二封急電,字字泣血。
他顧某人願意去‘接一接’這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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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腳步聲在焦土上回蕩,兩千多雙軍靴踏過龜裂的土路,揚起乾燥的塵土。士兵們沉默地奔跑著,鋼盔下是一張張被硝煙熏黑的臉,他們沒帶重裝備,隻在腰間彆滿手榴彈,步槍上著刺刀。
隊伍像一柄出鞘的利刃,沿著土路快速穿插。遠處,藤縣方向的炮聲已經連成一片,滾滾黑煙遮住了半邊天空。
"保持間距,加快速度!”
顧家生跑在隊伍最前,將士們腰間的軍用水壺隨著步伐不斷撞擊著佩槍,發出沉悶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