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月,重慶,顧家客廳。
顧家生坐在主位沙發上,雖然在家,但依然一派軍人的坐姿,當然比起在正式場合,此刻的他稍顯隨意。沈疏影就坐在他對麵,打開筆記本,鋼筆握在手中,姿態專業而從容。白青瑤則安靜地坐在稍遠一些的靠窗椅子上,手裡拿著一本書,似看非看,目光偶爾掠過正在交談的兩人。
“顧將軍,再次感謝您接受《申報》的專訪。”
沈疏影微微一笑,笑容得體。
“現在全國民眾都十分關心前線局勢,首先想請您談談,您對目前抗戰的整體態勢有何看法?我們最終能否贏得這場戰爭?”
開篇是一個非常主流且正麵的話題。
顧家生神色微微一正,答案是標準化的,卻又帶著他個人的印記:
“日寇雖一時猖獗,但侵華戰爭非正義之戰,失道寡助。我華夏民族曆經數千年風雨,豈會被暴力所征服?尤其是這區區三島倭奴?抗戰前途必然是光明的,勝利終將屬於我們。但這勝利,需要全國上下同心同德,需要前線將士浴血奮戰,更需要後方民眾的鼎力支持。”
他的語氣鏗鏘有力,充滿了必勝的信念。
沈疏影認真的記錄著,時而點頭,不久後她又接著問道:
“顧將軍所言極是,同心協力至關重要。那麼,在您看來,除了正麵戰場國府軍將士的英勇抵抗外,敵後戰場的形式,比如廣大淪陷區民眾自發或有組織的抵抗,對於整個戰局,是否也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這個問題稍微深入了一些,觸及了“有組織的抵抗”,但放在當時“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的大背景下,倒也並不出格。
顧家生目光微凝,深深看了沈疏影一眼,見她眼神坦蕩,仿佛隻是隨口一問。他略作沉吟,答道:
“這是自然,戰爭並非隻有兩軍對壘。敵後民眾的抵抗,無論是破壞交通、襲擾據點,還是傳遞情報、抵製日貨,都如同無數細流,最終能彙成淹沒敵人的汪洋大海。這些行動都極大地牽製了日軍的兵力和資源,使其無法全力投入正麵戰場,作用不容忽視。”
顧家生的評價依然客觀而正麵,並未特指任何特定政黨或組織,但認可了敵後鬥爭的重要價值。
沈疏影筆下不停,繼續追問,問題更加具體。
“將軍認為,未來戰局的發展,除了軍事上的較量,是否還有其他關鍵因素?比如,民心向背、經濟持久力、乃至國際形勢的變化?”
她試圖引導顧家生從更宏觀、更本質的角度去思考戰爭。
顧家生的身體微微後靠,他下意識的又想點一根了。他感覺這位沈小姐的問題,似乎總在看似常規的框架下,試圖觸及一些更核心的東西。但他挑不出任何毛病,這些問題都符合一個有大報視野的記者該有的水平。
“嘖嘖......這娘們...不簡單啊...總有刁民想害朕...”
“唔~沈小姐的問題很深刻啊。”
顧家生微微一笑。
“戰爭是綜合國力的比拚。軍事是骨架,經濟是血肉,而民心……則是靈魂。沒有民眾的支持,軍隊就是無源之水。沒有可持續的經濟支撐,戰爭也無法持久。至於國際形勢.....”
他略作思考。
“我們是正義的一方,我相信隨著時間推移,國際社會會有更公正的認知和更多的援助。”
顧家生的回答依舊四平八穩,但提到了“民心”和“正義”,算是呼應了對方的所問。
............
專訪就在這樣一問一答中進行。沈疏影的問題始終圍繞著抗戰,嚴謹專業,沒有任何逾越之處。但透過這些看似中規中矩的問題,她敏銳地捕捉著顧家生話語中的細微情緒、用詞傾向以及他對各種抗戰力量看似無意間的評價。
她注意到,顧家生在談到“民眾”、“民心”時,語氣會不自覺地加重一分;在評價敵後鬥爭時,並未像某些‘黨果’軍官那樣流露出輕視或厭惡;他的必勝信念並非盲目,而是基於對戰爭長期性和綜合性的一種認知。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被她悄然記在心裡,等待著後續的分析。
整個過程,白青瑤都安靜地坐在一旁,她雖聽不懂那些深奧的戰略問題,卻能感覺到客廳裡一種無形的、專業的交鋒氛圍。